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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健 吾
我很難證明,這是你的愛情。
愛一個人,可以是罪。如果你愛的人,跟你是同樣的性別。如果你愛的人,沒有辦法給你買一間房子。如果你愛的人,年紀比你小。
不,不是這樣子的吧?香港最近不是有一個很年輕的女明星,跟城中富商未買票先上車,而且生了男孩。全城的人沒有人提及她是婚前性行為、未婚懷孕、忘年戀,大家都很祝福他們的吧?
跟我一起去台北關渡看關渡藝術節、台灣詩人鴻鴻的黑眼睛跨劇團作品《黑鳥》的朋友說。
關渡是台北市淡水河邊的一個車站,離北投還要遠。到了車站,就得找接駁巴士,上到一個山頭。劇場在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在山頭的最頂端,走過幾個雕塑、裝置藝術品和一頭活生生在吃草的牛,走到了劇場。見到鴻鴻導演緊張地看着入場的觀眾,那天晚上,我想所有工作人員都會有點緊張。那天,是台灣電視界的金鐘獎頒獎典禮,給我門票的行銷朋友說:「我們都想知道光耀(《黑》劇男主角樊光耀)會不會得獎。我們應會一組人一起為他慶祝吧?」
《黑鳥》是英國劇作家大衛哈洛維(David Harrower)的作品。這個1966年出生的劇作家2005年受愛丁堡藝術節所托,寫下了《黑鳥》(Black Bird)。劇本的核心思想,引用了披頭四的單曲《Black Bird》的兩句歌詞:
Blackbird singing in the dead of night
Take these broken wings and learn to fly
去講述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和一個十二歲的女孩的愛情故事。
故事講述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Una,闖進一所工廠,尋找中年男子Ray。Ray百般拒絕與Una單獨相處,但這個千里迢迢趕來的女孩不甘罷休。在Una興師問罪之下,我們逐漸發現兩人的真實關係:他們是多年前一樁社會事件的主角。Ray,不,現在叫Peter的那一個四十歲男人,誘拐未成年少女離家出走,中途被警察截獲,遭到隔離、問審,最後Ray被判刑,出獄後改名換姓,艱難地展開新生活。十五年後再次相見,人事全非,兩人經過責問、對質、告白、甚至扭打,逐步揭露出當年這樁性侵未成年少女案件的真相。
哈洛維寫這個劇本的時候,不是要寫1955年的《Lolita》(港譯: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翻版,而是盡力刻骨銘心地質問一條問題:一對男女,如何證實大家是相愛的?
鴻鴻導演說,他導過的劇目中,很少是寫實風格的劇目。而他想挑戰《黑鳥》的原因,是因為劇本議題挖掘的深度和劇作家獨特的風格。《黑》談論的議題中,牽涉了很多現實社會關於「忘年戀」的問題: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算成熟嗎?一個十二歲的女生又一定不夠成熟嗎?未成年的孩子的愛情,會比成年人成熟嗎?四十歲的男人和十二歲的女孩可以有刻骨銘心的戀情?什麼是對、而什麼又是錯?在女孩身上找到男人的精液,是不是一定是男人「侵犯」女孩?女孩被視為受害者後,回到自己的社區,又會再受到什麼傷害?男人回來這個社會,又有資格重新做人嗎?男人知道自己是「愛」那一個女孩的,他們在公園、在酒店、在男人的車子多次發生性愛,事隔十五年,女孩仍然歷歷在目地記得當時發生的浪漫和快樂,那男人犯了的,是「性侵犯」的罪名嗎?
《黑鳥》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是兩位演員以全對白的方式陳述劇情。他們的話,有着英語世界的含蓄,不像台灣人看慣了的瓊瑤小說改編的劇集,每一幕都歇斯底里地說:「你說!你說你愛不愛他?你說!我不敢找你是因為我怕你,我怕你是因為我愛你!」那一種每一句對白都需要一個「!」來比劃語氣的深度和闊度。反之,男女主角的情緒起伏,女主角一開始是來尋回愛,知道男主角有第二春後的妒忌到歇斯底里。男主角一開始以為女主角是來做「心理治療」,以「面談」面對過去「傷痛」,轉至向女主角表達這十五年來的思念,男女主角的「演技」,倒是出神入化的。
演出完結,坐車回到關渡捷運站。原來,同場有不少觀眾都認真地在漆黑的劇場做筆記,把劇中的要點像寫中藥藥方一樣的記述下來。一名跟一個台灣男朋友去看劇場的美國男生以流利的國語說:「其實我覺得導演都好像把一些處理都留了很白,像把解讀的權利都交給了觀眾。」在美國男生身邊的女生說:「我就覺得導演就好像把責任拋了給觀眾而已……」我沒有細心留意他們的辯論,我只想到很多很多八卦新聞:有錢的男人就可以有一個年輕女明星為他生孩子;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的現任太太比他小五十四歲;馬來西亞馬國丁加奴州(Terengganu)一個純樸小鎮中,有一個106歲的太太諾哲慕沙(Muhammad Noor Che Musa)和一個37歲的「少夫」沃坤朵(Wok Kundor)結婚了。婚姻維持了三年,二人仍是恩恩愛愛,即使諾哲慕沙在嫁給沃坤朵前,已經有22次的結婚紀錄。
忘年戀的罪名是什麼?問問佛洛依德,他說:「唯一使我感到痛苦的事情就是無法向你證明我的愛情。」
《黑鳥》
10月31日至11月1日 高雄衛武營281棟
11月7日至11月8日 台南市立文化中心原生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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