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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剪接師Mary Stephen
文：黃納禧 攝：洪永起 圖：影意志
1977年，當她離開加拿大留學法國之時，並沒有想過會由尋找高達的蹤跡轉眼成了伊力．盧馬的門徒，更沒想過在往後的日子裡，她會為着工作輾轉從法國遠走南非、土耳其等陌生的國度擔任剪接。
她的名字叫Mary Stephen，一個令人琅琅上口的英文姓名組合，今年應香港亞洲獨立電影節邀請擔任特別策展嘉賓。訪問當天她穿着一身樸素衣裳，濃濃的黑髮，操一口流利的廣東話，跟記者大談離開出生地香港後的萬千風景。
法國起點
其他地方的電影人曾經被Mary的名字騙倒，以為她是來自哪個國家的揚眉女子，其實她出生於香港，1970年初移民加拿大修讀電影，並開始迷上這一門專業；可是當時讀的是美國電影，而Mary卻鍾情法國電影新浪潮的出品，尤愛杜魯福，這促成了她的法國之行，也踏出了她電影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步。
「我跟隨美國的programme去法國留學一年，課目表中其中一堂是伊力．盧馬談自己拍戲事情的課。我當時其實對伊力．盧馬並不大認識，去法國全為見杜魯福及阿倫雷奈，到後來才碰到雷奈，杜魯福則是從沒見過……但抵達法國第二個星期即認識了伊力．盧馬，現在回想起來算是緣份。」Mary說。
事實上，Mary並沒有趕上新浪潮最熾熱的年頭，但她依然趕及浸沒於新浪潮的餘溫中；當時，她正跟同學為製作第一齣電影籌謀資金，她上到伊力．盧馬的辦公室說明來意，被他的秘書婉拒，「卻想不到不久後，伊力．盧馬親自來電告訴我給我資金開拍那齣戲。」
旅遊促成際遇，電影即如宿命，兩個年紀相差40年的陌生人，並沒想過一次偶然的幫助會造就了以後近半輩子的合作伙伴關係。
Mary在1981年第一次參與伊力．盧馬的電影《飛行員之妻》，她當時為剪接師Cecile Degucis（也是高達《斷了氣》及杜魯福《400擊》的剪接師）當助理；多年後她重返巴黎與伊力．盧馬拍攝「四季系列」，時維1990年初，Mary主責剪接，與攝影Diane Baratier、音效Pascal Ribier、監製Francoise Etachegaray等人構成了「盧馬大家庭」，20年來與伊力．盧馬合作無間，Mary也因此成為了世界知名的剪接大師。
杜海濱與侯塞因
「但原來很多人不知我是中國人，有些華人導演，一直都以為我是法國人。」2006年，Mary照常在法國工作，在北京領事館工作的朋友來電告訴她一中國導演想找她剪接；在此之前，Mary在法國一直有為華人導演剪片，如劉傑的《馬背上的法庭》，可是到中國內地工作，對這位經驗豐富的剪接師來說卻是首次。不過Mary在電話對答中依然一口答應，而她後來才知道，要合作的是李楊，剪的正是後來入選當屆康城影展「一種關注」單元的《盲山》。
「我也是那時候開始跟杜海濱熟悉的。」今年，杜海濱拍攝了四川大地震紀錄片《1428》；再早一年前，杜則製作了同是關注農村生活的《傘》，兩齣影片，Mary皆與杜海濱一同深入落後、頹唐之境，然後她發覺，杜對於關切廣大人民的視野與全然純粹的獨立精神，竟深深地感動了她，這與伊力．盧馬長年在電影上對她的道德、情感灌輸，截然不同。
「可能我是出生於香港的關係，一向沒有強烈的政治、民族感。可是杜海濱的作品─這次帶來香港的幾部土耳其導演的作品也一樣─社會性很強，很草根，同樣是資金很少的，卻跟社會問題連繫好大。這跟我一直以來接觸的很不同，尤其早年在加拿大、法國做電影時，我們玩藝術的玩藝術，玩故事的玩故事，可是他們的電影卻有着目的。」
翻開小冊子中Mary的精選片目，毫不出奇有伊力．盧馬的新舊戲碼，她也很熱心向記者介紹如李楊、杜海濱般震撼她的年輕導演的作品，他名叫侯塞因．卡貝拉（Huseyin Karabey），生於土耳其，首部劇情長片名為《我的馬龍與白蘭度》。
「我自己都覺得去土耳其工作是件很妙的事（大笑……）我以前從不知土耳其在哪裡……然後有一次很奇怪的經歷，朋友從鹿特丹影展打電話來，說有一個法國年輕製片剛同Huseyin導演進行一個計劃，如果Huseyin可以申請到資助，我就可以幫他consultant，後來我發覺他的電影很有意思，也不是僅僅給意見就可幫到他，最後就幫他剪起來。」
「之後我就留在伊斯坦堡了解當地政治，也問他想如何剪，他講起自己想拍的這齣戲的vision，認為世界太多戰爭，政府壓住人民，所以他希望用愛情故事、用輕一點的故事去改變人的心性，想自己始終一日能為國家人民做點事。我聽了很感動，杜海濱曾經跟我說過同樣的說話，可我自己從沒有過這些信念。」
Mary跟伊力．盧馬合作的電影多是愛情小品，都是淡淡然而有節制的愛情故事，而盧馬作為大師，他給予Mary的電影風格總是明顯而清晰的，有別於跟杜海濱與侯塞因兩個年輕導演合作時的激情，「《1428》那次好像是我們兩個人四隻手創造它出來的」，「而跟土耳其新導演合作，如Huseyin，他們都不會事先跟剪接商量就把所有拍下來，他們的想法就絕不及盧馬成熟。」
不過，Mary很欣賞年輕導演可為人帶來那種心靈的律動，這點她笑言也許是繼承自盧馬的。
「伊力．盧馬喜歡跟年輕人合作，我想我自己也是。何況這些年輕人，無論中國內地的還是土耳其的，兩方面都憑着年輕的思維，不想只站在一處不動，他們要反對上一代、要創新、要不受規矩束縛，他們的勇氣和幹勁就跟當年新浪潮猛將相似。」
下一站：香港
喜歡創新、喜歡接觸新的人事、新的靈感，這些都應該是電影人本持的能度，Mary半生主職剪接，也有當導演，自然也深諳創新之道。正如她為影展寫下的獨立宣言：「真正擁有『獨立精神』者，視年歲如無物，對世界萬物永遠充滿好奇，時常急不及待籌備下一套電影……」Mary雖一直為別人作嫁衣裳，心裡頭卻有幾個概念縈迴不斷。
「一齣是實驗紀錄片，同武漢30年代的事情有關。另一齣則是關於香港1968年的劇情片。」Mary坦承，在合作伙伴的影響下，她也愈來愈意識到關心歷史問題的必要性；其實，Mary早在1998年已有跟南非詩人製作一部關於種族隔離政策的紀錄片，後來認識了侯塞因，深入伊斯坦堡通過女主角尋找愛人的旅程反映戰爭分化種族情的禍害，某程度上成為了她關注世界歷史、政治問題的後續。
故此今次回港，一方面為香港亞洲獨立電影節帶來了5齣精選電影，並主持剪接大師班，挑選了12位有心從事電影的學生進行一對一的個別教導；另一方面也為了自己的新戲─終於不為別人剪接，只為一己創造。Mary對於出生地香港的重要轉折1968年有何感想，又如何演繹？我們期盼在不久的將來可以看到。
Mary Stephen （雪蓮）出生於香港，後隨家人移民加拿大生活，開始涉獵電影創作；她首先在隸屬康哥迪大學的洛約拉學院主修電影，期間有機會前往法國一所大學修讀課程，並認識了伊力．盧馬。她最初出任其團隊剪接助理一職，到1992年正式為伊力．盧馬擔任剪接師，第一部作品是「四季系列」中的《冬天的故事》。
她近年開始與中國、土耳其等地導演合作，上年度為杜海濱剪接的紀錄片《1428》更榮獲本屆威尼斯影展「最佳紀錄片獎」，成績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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