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晨 風
中國城鄉之間的巨大差別，不僅體現在突發事件的「同命不同價」上，更體現在司空見慣的「同病不同價」上。
當一些高級公務員抽屜裡放滿了過期藥品時，農民卻可能連感冒藥都不捨得買。當城市普通居民抱怨看病難、看病貴時，中國最廣大的人口─農民，卻依然是醫療制度中的「下等公民」。
城裡人命金貴
這個冬天，北京市民都能免費接種甲流疫苗，我母親家的甘肅保姆也順帶着得到這個福利。她感嘆說，在她老家的地方醫院，打一針甲流疫苗要交120元！而且是強逼接種。很多外地打工的農民回到家鄉，便立即被扣在當地醫院，一定得接種完疫苗才准出院，目的是要從疫苗中賺到一筆錢。
在甘肅保姆眼裡，北京人的命真是「金貴」。不久前我母親不小心把腰椎摔裂了住院，一個小手術就花了3萬元，全部能從公費醫療中報銷。甘肅保姆邊照顧我母親邊說：「老太太，您真有福！」她告訴我，那些日子正好她年過70歲的母親也在下地幹活時摔成腰部骨折，去醫院看了後因為沒錢住院，家人就拿白布一裹把老太太背回家，讓她躺在炕上自己慢慢養。老太太腰疼也不捨得閒，每天還要拄着拐棍給下地的老伴和兒子一家做飯。怕耽誤女兒在北京打工賺錢，還不讓人告訴她。
甘肅保姆說，因為掏不起錢，老家很多農婦生孩子都不去醫院。她的三個孩子都是在家生的。她的婆婆充當接生婆，接生設備就是一把剪刀，一把爐灰。生其中一個孩子時，因為婆婆沒有醫療常識把產婦搞得大出血，險些丟了生命。甘肅保姆連坐月子的福氣都沒有，生孩子三天就下地幹活兒了。她一直氣血不佳、身體虛弱，就是幾次生產落下的毛病。在這個甘肅農婦眼裡，北京人真是太嬌貴了，生個孩子，從懷胎到出生，一次次去醫院檢查，快生時還能躺在醫院病房白白淨淨的床上，還有護士大夫時不時地關照。
農民窮，當地看病還很貴，醫生素質也很差。甘肅保姆說，在老家如果得了感冒去當地醫院，無論男女老少，醫生開出的方子一律都是打點滴、吃很貴的抗生素。感冒一次就得花100多元。鄉下藥店很少，治感冒的家常藥都買不着。醫療網點稀少、質量差，加上沒有普及基本醫療保健知識，讓農民得了病不是治不起，就是胡亂醫治。
只看病這一件事，就讓甘肅保姆實實在在地體驗到城裡人與鄉下人的差別。她出來打工，就為了賺錢讓幾個娃拚命讀書考上大學，將來好做個城裡人。她家學習最好的二姑娘，平時住校吃飯就買幾個饅頭，13歲的孩子菜都不捨得吃，哪兒能病得起？
下崗職工可小病無憂
2009年底，北京已在全市發放了新醫療保障卡，醫保網點和報銷藥品範圍都進一步擴大。愈來愈健全的基本醫療保障，讓北京的下崗職工都能基本做到看小病無憂。而公費醫療的機關事業單位離退休及在崗公務員們，更是享受着在農民眼裡堪稱「奢侈」的醫療資源。
我婆婆曾請安徽老家一位侄女來家當保姆，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三年困難時期，侄女一家從鄉下逃到北京在婆婆家吃飯才沒有餓死。幾十年後，侄女感覺北京與安徽老家的距離依然那麼遙遠。不再體現在吃飯，而是體現在治病上。每天，她伺候婆婆吃藥時感觸最深。60出頭的侄女在老家基本沒進過醫院，看不起。而做為機關退休幹部的婆婆每個月都要吃千多元錢的藥，家裡擺滿各種各樣的藥瓶。有一種治療骨質疏鬆的進口藥，一片就得幾十塊錢！侄女看着那一片小小的藥粒感嘆：這片藥的錢夠我們鄉下人一家子活個把月了。
婆婆報銷的醫藥費數額在機關只屬中等，很多離退休的同事們每月都要報銷幾千元藥費。安徽保姆感嘆：咱在老家種半年地，也賺不來人家一個月的藥錢！她說老家農民小病是從不捨得吃藥的。當上奶奶的她早有胸悶的毛病，卻從沒敢想到要吃藥保養。到北京才第一次吃了複方丹參片，胸悶立即舒緩。她要求給買一大包帶回老家，讓老伴也吃一下。城裡人吃藥的錢竟比鄉下人吃飯的錢還貴，在她看來真是罪孽！
缺乏節制的特權醫療消費
由於極高的公費醫療待遇，北京很多離退休老幹部看病動輒就達數千元。一位母親的老戰友得了習慣性哮喘，因子女不在身邊就住了院。住院後各類價格高昂的醫療手段輪番上，幾百元一盒的進口藥大夫開起來眼都不眨，一個星期就花了1.6萬元！老太太實在良心不安，便要求出了院。她憤然說：「怎麼能這麼浪費國家的錢！」
多數高幹自然沒有那位老人的覺悟，他們把公費醫療當成待遇來享受。不少離退休和在職局級以上的幹部，有病沒病每過一段時間都得去住一陣醫院，即使只是做個全身檢查，順便療養一下。北京各大醫院都有專門供局級以上住院的單間高幹病房（現在有錢人自費也能住）。北京同仁、協和等大醫院的高幹病房都是寬敞明亮，彩電、冰箱、微波爐等設施一應俱全，住院如同住進高檔療養院。無論採用多貴的醫療設施和藥品，都只消輕輕刷一下幹部就醫卡，直接由國家買單。
這樣「大手筆消費」的病人，是醫院創收的「聚寶盆」，因而各大醫院都非常歡迎。無論大病小病都要盡量輪番採用各類醫療設備，再找最貴的藥多多地開，不花個萬元以上就不會放出院。由於一個缺乏節制的特權醫療消費群體和一條畸形的醫療利益鏈，北京很多機關每月的藥費報銷金額都成為極高的天文數字。據業內人士披露，在有些高級幹部公費醫療報銷費用中，整容、美容、保健等費用竟佔60%以上。
調查顯示，中國大批離退休高幹長年佔據40多萬套賓館式的高幹病房，這項開支一年就是500多億元；再加上在職幹部的療養，每年用於政府官員的公費醫療費高達2,200億元左右；也就是說，目前全國財政衛生開支的80%，是為850萬以高級幹部為主的群體服務的。而即使是實行了新醫改政策，中國享有基本醫療保險的城鎮居民也只有約52.2%。佔中國人口最多的農民，依然只能沾到最稀少的醫療資源。
醫療特權，嚴重影響着政府的公信力。早有諸多專家及公民強烈呼籲，取消公費醫療制度，把公務員也納入社會醫療保障系統；更大力度地普及全民醫保，讓農民也能享受與城鎮居民同等的醫療服務。
一邊是少數特權者的「奢侈就醫」，一邊是多數公民的「缺醫少藥」，不改變這樣醫療資源分配極端懸殊的現狀，中國百姓看病難與貴的痼疾，就難以根本消除。
生命同價，應是深入醫改的基本人文出發點。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