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基舜
宋江與兩個公人離開揭陽嶺「催命判官」李立的黑店,前往江州牢城。三人行了半天,來到揭陽縣的一個人煙稠集市鎮,見街上有一群人正在圍觀。宋江一時好奇,撥開眾人,擠身入去看。宋江乃犯罪之身,擔枷路過,諸事八卦,毫無禮貌,施耐庵描述宋江「撥開眾人」,可見此人平時惡慣。若是一般人,敢不敢這樣做?
只見一個走江湖(廣東人謂之「賣武佬」)之教頭在耍槍棒、賣膏藥。那人舞了一輪槍棒,耍了套拳,宋江喝彩叫好。此時,賣武教頭手托一盤,講了一大堆「初到貴境」「各位高抬貴手」「幫襯買礸為彿I藥」「不買也施捨多少」之類說話。
上年紀港人,年輕時若有逛大笪地、修頓球場、榕樹頭睇賣武,對這些「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各位高抬貴手」之類場面話,亦多聽慣聽熟。
只見賣武教頭托蚑L遊走一圈,既沒有人買藥,也沒有人打賞,低聲下氣再行一圈亦如是,沒有人肯解囊襄助。
宋江到底也是江湖兒女,看見這情形,便叫押差取五O銀,打賞給賣武教頭,說道:「教頭,我是個犯罪之人,沒甚與你;這五O白銀權表薄意,休嫌輕微。」
五O銀對宋江而言,一如廣東人所講「濕濕碎」,微不足道。早前離開宋家莊往江州服刑時,宋太公已予銀O在路上使用,其後途中被「赤髮鬼」劉唐截住上梁山泊與眾好漢相聚,堅拒入夥落草,下山時又獲贈銀O。最後經過揭陽嶺李立的黑店,也獲饋贈,不愁囊澀。
宋江自家有官非在身,只路過此地,亦解囊襄助,但這五O銀對落魄江湖的賣武教頭來講,「強似別的五十O」。
賣武教頭感恩討教宋江姓名之時,人叢中忽然有一大漢排眾而出,大喝道:「兀那廝,是甚麼鳥漢,哪裡來的囚徒,敢來滅俺揭陽鎮上威風!」
大漢並說自己早令眾人不得幫襯打賞賣武教頭,偏偏宋江恃茼陷X個錢,「滅俺揭陽鎮上威風」,說荂A捏蚋顳惆茈普瞻T郎。
宋江聽了,反唇相稽:「我自賞他銀O,卻干你甚事?」
「干你甚事」的「干」字,也就是我們現在的「關」字,此為一音之轉。「干你甚事」,廣東口語乃「關你乜事」,若書寫則應寫「干你乜事」才合。
所謂初則口角,繼而動武。大漢揪宋江,掄起拳頭,劈面打來。宋江武藝雖然未入流,但亦有多少底子,及時閃過。
大漢再迫進,宋江正欲與他對打(隻揪),賣武教頭已趕過來,一手揪住大漢頭巾,一手提虒y胯,往肋骨上只一兜,那大漢踉蹌一交,顛翻地上,大漢欲爬起身,說時遲那時快,賣武教頭一腳又再踢低大漢。
兩公人見狀,自己身為押差,若准犯人打架,自己亦犯失職之罪,便連忙勸阻賣武教頭及宋江。此時,大漢乘機爬起身逃走,一邊走一邊講:「使得使不得,教你兩個不要慌!」用今之潮語來講:「等陣你就知死。」
此大漢由露面至落荒而逃,施耐庵始終沒有講出他的名字,這是慣用引讀者看下去的手法。
(一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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