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羊璧
曹操的出身、經歷,使他所見的盡是一個上下爭奪、危機四起的世界,他又從小機變,於是形成了他在處事上多疑而果斷,出現了奸雄的形象。
但曹操的精神境界是相當廣闊的。
曹操善於詩文,文辭相當真摯生動。他有文集(後人所編),從中可以看到他的精神境界與感情寄托。
他最為人知的作品應是〈碣石篇〉,名句如:「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崎……」。他觀滄海,在浩蕩的海水前面,想到了人的起伏一生,最後的感慨是:「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灰土。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既感受到了人生的無常,又奮然強調即使到了暮年,壯心也不會消磨。在他內心,生命力很旺盛。
他的詩,寫起兵,「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軍旅所見,士兵及人民的生活很痛苦:「鎧甲生蟣蝨,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蒿里〉)
為政應該怎樣呢?他寫:「天地間,人為貴。立君牧民,為之軌則。」(〈度關山〉)
他也有徬徨,或者羨慕神仙生活的時候。「奈何此征夫,安得去四方!」「冉冉老將至,何時返故鄉」(〈卻東西門行〉)。「駕六龍,乘風而行。……上至天之門,玉闕下,引見得入,赤松相對,四面顧望,視正焜焜。」(〈氣出唱〉)「天地何長久,人道居之短。……歌以言志,戚戚欲何念。」(〈秋胡行〉)
他用心註《孫子兵法》。對於用兵必須隨時因形勢而變化,最有心得。如注「君命有所不受」句,說:「苟便於事,不拘於君命也。……治兵不知九變之術,雖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
他一直是在爭天下,詩中所見、所感、所抒發的,都是爭鬥過程中的現象、變幻、方法。人生的感慨,立君牧民人為貴,等等,都是一些大原則。他似乎還來不及去想,亂世之後,如何大治,應該有什麼方向,來吸引天下歸心。也許這又是歷史條件的限制。
當時的黃巾起義,聲勢很大,也有驚人的組織力,準備多方共同起事。有口號: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要有一個新的「黃天」。但是黃天是什麼呢?看來也是空泛的。
三國時期,是中國一段特殊的歷史現象。三個政權並存,都希望最後能夠建立統一的大業。如果說,這種勢力的平衡,應該是一種時機,促使當時的政治家思想家產生新的構想,提出一種較為開明的新政治結構,減少一些君主的集權,多一點權力平衡,實現多一點民為貴的理想,這樣來增加自己的號召力。但是沒有。黃巾起義的聲勢浩大,張角組織「三十六方,一旦俱發,天下響應」(《三國吳書,孫破虜傳》)。他們沒有提出一個方案,以後「三十六方」如何形成一個聯合政權,一旦成功,還是走君主集中的道路。至於魏、蜀、吳三國,即使某國與某國有一時的聯盟,也只是一起打一場仗。完了,還是各自去打自己的算盤。最終的目的,大家其實是一樣的,看看誰能成為統一的君主。中國歷史上,這種觀念實在太凝固。
閒談說三國,是個好話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人物。英雄故事多,曲折的故事多。不過,從歷史進展的角度來看,三國的諸多英雄人物,不管是曹操、劉備、孫權,都只是忙着應付當前自己的危機,爭取自己的地位。都不能說是帶領歷史向前走的人物。不過,曹操到底是一個很有能力的英雄。或者是奸雄,也是一時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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