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妮卡
前英國駐華大使、中英就香港前途問題談判時的英方代表團團長柯利達,月前在倫敦逝世,享年八十六歲。中英談判時,柯利達堅持採取與中國合作態度,結果被英政府調職,遭彭定康嘲諷。
早年因採訪中英聯絡小組會議新聞,經常見到柯利達。他外表溫文儒雅,但對記者冷若冰霜,說話簡短,有點拒人千里;當時我不相信他「偏袒」中國,反而覺得他的冷酷是因文革所受的傷害,令他留下陰影,甚至怨恨。
文革期間,柯利達任職英國駐華代辦處參贊。紅衛兵火燒代辦處之夜,柯利達率領眾人逃生,事後遭紅衛兵拳打腳踢毆傷,軟禁多月。他曾經在回憶錄裡形容「只要一拳擊中頭顱,就會要了我的命。」作為外國人,受到如此對待,很難想像無怨無恨。
香港回歸十周年紀念時,曾經寫信給柯利達,請他寫幾句祝賀詞給《文匯報》,但他回信以「不宜發表評論」為理由婉拒了。我心裡不大舒服,更加主觀地將他的冷淡,歸咎於文革的遭遇。
柯利達回憶錄《中國經歷》(Experiences of China)第六十四頁記載;代辦處被人團團包圍,「我被單獨拖拉出來,暴民打我肩膀和後背。有人抓住我雙臂,偶爾打肋骨部位。」
柯利達以二十二頁的篇幅,憶述火燒代辦處和遭禁錮的經過。誰相信他沒有怨恨?
我後來終於相信了。細讀柯利達回憶逃離大使館的經過:「凌晨三點鐘我們穿越大院子。我記得,那是一個美麗的晚上。」
美麗的夜晚,何來怨恨?
細讀回憶錄第一頁,柯利達引用古羅馬詩人維吉爾(Virgil)在《伊尼亞斯逃亡記》(The Aeneid)裡寫的一句話:「這些事情發生了,有一天回憶起來,或許是件樂事。」
外冷內熱的柯利達,在人間留下快樂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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