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淑賢
張愛玲說:成名要早。在香港,要加一句:死得要遲。龍剛就是人辦。最近因為當局舉辦回顧展而再引起話題的龍剛,因為夠長命終於等到吐氣揚眉的一天。當人人都見過沙士的厲害,當人人都講環保和反核,龍剛就變了大家不能不認的「先知」和「世紀闖將」。
如果你去電影資料館看他的回顧展,至緊要看他訪問的最末一段。當主持人問他對香港電影資料館有甚麼看法這種十分「行貨」的「抽水」問題時,身經百戰、年近八十的龍剛突然哽咽了好一回,才說得出答案。其實他答甚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會悲從中來,足見那個時代對他的不解是多沉重。
龍剛之所以是「先知」,並非他有特異功能,其實是有方法有methodology的,在上述的訪問中,他就說得很清楚。除了要有探討問題的興趣外,一旦決定一個題材,便必須做足research,沒調查研究就沒發言權。舉個例,在探討釋囚問題的《英雄本色》裡,有一場戲講大探長龍剛與釋囚協會幹事嘉玲,談到釋囚工作的「成本效益」。大探長說,根據統計數字,每千多個犯人中,有九百多個都會犯罪三次以上,言下之意是釋囚工作成效不彰。然後探長又說社會沒那麼多資金投放在釋囚身上,嘉玲則反駁說,監禁囚犯每個要二百元開支,但幫助釋囚只需一百元。這種well researched、有來有往的文戲其實很精彩,在西片和英美片集也很普遍,可惜近年已不重視劇本的港片,已很難再現這種風采。
除了調查研究之外,在香港要做「先知」,不二法門就是放眼西方,因為我們比人家發展遲。西方今天的路,就是我們明天的路。大家回想,七十年代,香港人不知道外國年輕人在反核嗎?我們的大中學生,沒機會讀卡繆《瘟疫》這小說嗎?香港資訊言論自由,人人都有做「先知」的客觀條件,四十年來卻只出了一個龍剛,看來是我們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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