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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國家芭蕾舞團的《現場直播》
今年3月結束的香港藝術節,是近幾年最少舞蹈節目的一屆,只有荷蘭國家芭蕾舞團、亞太舞蹈平台、俄羅斯馬林斯基芭蕾舞團三個舞蹈演出。雖然數量少了,但三個節目的舞蹈風格或取態完全不同。
率先登場的,是現代芭蕾舞的代表人物之一漢斯.范曼倫的作品精選,由久別重臨的荷蘭國家芭蕾舞團搬演。范曼倫創作生涯自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半世紀以來在荷蘭國家芭蕾舞團及荷蘭舞蹈劇場兩個主要舞團穿梭創作,以其嫻熟的古典芭蕾語彙,以及對音樂的敏感,編成一個個現代感情短篇。作品也成為多個著名舞團的常設舞碼。
范曼倫以創作短篇為主。之前曾零散地看過他的作品,「全范宴」還是首次。這次亮相香港藝術節的作品,創作期橫跨三十多年,但風格相當統一。簡潔清晰、動作典雅、男女舞者的感情動作又與音符節奏共同起伏。《慢板.鋼琴》(1973)、《諷刺》(1981)與《鋼琴變奏曲III》(1982)都是例子。其中個人最愛的《鋼琴變奏曲III》,兩位穿着緊身衣、輕紗裙的舞者,隨着音樂起舞的動作,不論是互相配合,還是互相比拼、支撐,與音樂旋律緊扣,在舞者出色的演繹下,真如看着音符流動。而且,動作看上去簡單,但編排縝密細緻,展露舞者的感情張力─兩人的情感追逐,被范曼倫編納在這十多分鐘之中。
范曼倫對音樂的敏感,也可見諸《舞.獨》(1997),作品稱作獨舞,卻由三位男舞者演出,是因為他認為巴赫的《小提琴獨奏組曲》不可能由一個舞者來跳。於是,在輕快的弦樂聲中,我們看到三位舞者輪番上場,快速的碎步,又或上揚的雙手,旋轉的身體,在在都顯出年輕的活力與青春的能量,一如巴赫的音符。
而將錄像與即場播放的技巧與意念融在其中的《現場直播》(1979),更具時代意義──雖然錄像的運用今天已被人視為陳腔濫調,但在三十年前,這作品的確具革命性──而撇開形式,舞作今天看來仍然相當吸引。作品似乎可分兩部,前半部是范曼倫解構舞者的身體與概念,憑着攝錄機將女舞者優雅的動作與身體放大百倍,讓觀眾能聚焦鏡頭所呈現的動作之意義、身體的狀態,看着那足尖,那擺手,尤其舞者臉上豆大的汗珠,實在叫人感動──那由無數汗水與練習得來的準繩與感情投注,告訴觀眾,舞者有血有肉。跟着,她走到台下,走到劇場外,與男舞者相遇,開展了下半部一段男女感情的雙人舞;然後她走出場館外,接下來的一段預先錄影的錄像,兩位舞者再度開始感情與身體的角力,然後雙雙回到台上收結。范曼倫將那種感情關係中的拉扯以強而有力的動作展示,是一個既幽默又極為有力的作品。而女舞者米歇爾.吉曼尼斯除了技巧出色,在台上和鏡頭內都很有魅力。
緊接荷蘭國家芭蕾舞團演出的第二屆亞太舞蹈平台,則探索廿一世紀舞蹈藝術走向。節目包括兩組共四個作品,自己看了其中一組:《Tri_K》與《高棉練習舞II》,前者純然由現代出發,後者則為傳統藝術與表演者尋找現代新義。
由香港的黃大徽與日本的川口隆夫和今泉浩一合作的《Tri_K》,走出傳統舞蹈形式,通過現場與錄像演出,探討舞蹈以及身體的本質。黃大徽一直嘗試尋索身體與動作的真義,這次與日本藝術家合作,更隱約多了一重文化的歧異,指向男性在社會既定的位置。演出首先不斷地比拼,羅列三人外表與體能的差異,身高、體重、身體各部分的大小,運動前後的心跳與脈搏,能跳多高多遠等等,然後又比試跳舞、唱歌,以及人生故事。在詼諧惹笑中叫人察覺想像與真實的差異-身形魁梧的不一定體能最佳,誰的舞跳得好與舞蹈根底沒有必然關係,可能只是各花入各眼。總之,輕鬆幽默的演出包裹的其實是一篇極其嚴肅的現代舞蹈論文。
至於《高棉練習舞II》則嘗試把柬埔寨傳統舞蹈技巧放置到現代的舞台。泰國著名的傳統舞表演家皮偈.克朗淳也有創作類似的解構式演出,不過與克朗淳的作品不同,《高棉練習舞II》是由年輕的古典舞表演者出發,在經驗豐富的名家指導下,打破傳統舞的規範(如猴子角色不會與女性角色共舞,也不會站正身來跳舞),嘗試在西方古典,甚至現代流行音樂中,以傳統舞的技巧來演出。不過,編舞艾曼紐爾.甫安為三位年輕舞者製造了個嶄新的演出環境,讓他們以傳統舞蹈技巧來回應,卻沒有投入多些自己的見解與看法──以她本身先習柬埔寨古典舞,再旅居西方從事現代舞的背景,探討或可更為深入。
藝術節壓軸的舞碼,是《唐吉訶德》。這齣高爾斯基根據佩蒂巴原作改編的舞劇,實在是一次舞蹈技巧大匯演──演出的高潮不是來自劇情,而是一段段高難度的雙人、單人及群舞──既有正統典雅的芭蕾舞,又有鬥牛勇士、吉卜賽女郎等民俗舞蹈,輪番上場,各展舞技。而馬林斯基芭蕾舞團的舞者,尤其幾位首席的技巧叫人沒話說,我看的一場,男主角丹尼斯.馬特維延科舉起了拍檔阿娜斯塔西亞.馬特維延科後,真的穩如磐石,而阿娜斯塔西亞也彷彿把飛揚的身體凝住,還有那身體筆直如陀螺般的旋轉,都叫人讚歎。《唐吉訶德》叫人記住的,是豐富的娛樂性,以及舞者舞團的炫技。
三個節目,三個時代,三種舞蹈取向,會否是藝術節編排的心思所在? ■文:駱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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