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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振寧(左一)、新加坡總統納丹(右一)與吳為山。
文:文匯報 吳:吳為山
文:您是如何產生創作「中國歷史文化名人」系列雕像的想法的?
吳:三個方面。第一個方面,上世紀80年代,我們國家的改革開放走向縱深,一開始就強調經濟的發展,全國的私營公司應運而生,漸漸的,會發現社會的價值取向明顯對大款、老闆產生崇拜,而對科學家、思想家已經淡忘。我覺得,一個國家民族的興旺,還是要強調一種民族精神,而這,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我們的文化。把歷史上的思想家、政治家、科學家、文學家的形象做成一個豐碑,可作為我們精神的寶藏。
第二方面,中國古代是沒有肖像雕塑的,也沒有為在世的人做像的習慣。你看,孔子、老子、蘇東坡等,即便是平面畫像,也是後人根據想像畫出來的。中國是一個文字記載的國家,對形象不重視,真正做人物形象開始於近100年左右。我想,通過做歷史文化人物,發揮我的藝術創造,同時也給中國的雕塑史,留下重重的一筆。第三,我出生於一個書香世家,對文化的情結很濃。我自己的興趣是喜歡和文化人打交道,聽他們講話,和他們交流,自己也得到提升。這些人當中,像社會學家費孝通、科學家楊振寧、文化大家季羨林、饒宗頤、書法家林散之,包括作家冰心,他們都有很高的智慧,為人有風範,我從內心敬仰他們。而通過我的手對他們的理解表達出來,也是我樂於做的事情。有一種補品叫「腦黃金」,我跟這些大師往往只有幾十分鐘,最多2、3個小時的交流,但他們會把一生的經歷告訴我,讓我吃了很多的「腦黃金」。
文:創作歷史文化名人一定與其他的雕塑是不同的,您認為最大的挑戰是什麼?
吳:是很多艱辛。作品完成,往往你認為很像,很傳神,但是他們的家裡人覺得不像,因為他們和我的著眼不同。我重新檢視自己的創作,是有一定的自信的,後來作品還是得到了名人的家人認可。我做的馮友蘭,他的女兒宗璞,特地感謝我,說我用雕塑凝固了哲學家的靈魂;我做的楊振寧,也得到他本人的高度認可;我做的齊白石,現在被放在中國國家美術館門口,這些都給了我勇氣和信心,也給了我不少機會。
做人物雕像和書法、畫畫不一樣。如果你是一個書法家,出名以後,別人都不會怎樣挑剔,如果是畫山水花鳥的畫家,無論怎麼畫,人家也都認為你畫得好。可是如果你是個雕塑家,你把楊振寧做得很像,他很滿意,可是如果把高錕做得不好,得不到他家人的認可也沒有辦法。做人物雕像,每時每刻都在重新爬一座山頭,不能坐享其成。
文:當年您同時被中央工藝美院錄取,為什麼還是選擇了留在南京?
吳:因為在南京,有我從小就非常崇敬的老師,當然,北京我也很嚮往。這也許是我的性格所在,有時候在選擇面前還不夠果斷。但對於個人來說,選擇的過程也是發展的過程,可能在選擇過程中打下很多鋪墊。所以,也沒有什麼可後悔,我一直是立足於當前看未來,總結過去,但不為過去的失敗左右。原來我在南京大學當院長,現在我的工作調去北京,為這個選擇我思考了三年。但人生沒有絕對的標準和絕對的成功,只要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對社會有貢獻,就是最大的成功。
文:您雕刻的弘一法師曾被拍賣到30萬人民幣,您如何看待您作品的市場價值和藝術價值?
吳:長期以來我的思想還是比較保守,我自己從不拍賣,都是別人從我這裡拿走去拍賣,都是我很早散落在外面的東西。藝術是與經濟有關係,但我不希望將它們連得很緊,它的價值我不希望只通過拍賣才實現,但客觀存在的價值、交易,這與本人無關。我並不反對藝術品以貨幣的方式流通,但不僅僅於此,要真正的走進人們的心靈,走進歷史中才是最高的肯定。比如博物館的收藏,儘管錢很少,但可以流傳後世,成為國家民族的財富,比短時間的商業交易來得大。
文:您在今年3月的兩會發言中,說到中國崛起需要的大國思維,觸及您這個想法背後的觀察是怎樣的?
吳:國家的強盛不僅在經濟上和軍事上,最重要的還是文化的力量。經過30年的改革開放,我們在意識形態方面,引進了不少西方的價值觀,這個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有一個地方需要注意,就是全球一體化。全球一體化實際上是經濟一體化,不能講意識形態一體化。中國要在世界上長期立於不敗之地,我們先進文化的建設非常重要,中國的文化之所以經久不衰,看看歷史就可發現,中國的文化一直在一種生生不息的交流中、在和諧文化交流中發展起來的。元、滿清,都是外族入侵,但最後他們的文化都成為中華文化的一部分;還有絲綢之路、鄭和下西洋,都是我們的和諧文化交流的體現。我們現在要強調是中國文化的輸出,比如奧運,神六上天,都是很好的展示機遇。如果很好的將中國和諧文化向西方傳播的話,可以消除中國威脅論。另一方面,要創造現代文化,就要吸收世界先進文化,這是大國應有的胸懷。我不是一個政治說客,但我是從藝術家的角度來談談國家文化的交流。我希望,我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身份,把我的聲音向海外很好地傳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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