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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鳳珍的名片上,除了手機號碼,還印有一組數字:ISA CA #HK00XX-A(樹藝師認證編號)——她是全香港考取樹藝師職業牌照的二百多人中的一個。 ■文、攝:梁小島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政府興建港深高速鐵路,她留意環境報告裡的數字問題,「有11800棵樹在高鐵影響範圍內,只有5200棵被保留,1100棵要移走,5500棵被砍,政府按照一比一的數量,賠償被砍掉的樹木。」「可是,如果砍一棵直徑約200mm的樹,通常不會找來同樣粗的樹填補,多用幼身很多的樹苗。」
後來她走進菜園村,發現許多漂亮得不得了的大樹,「有些樹,比我還要健康。」她希望能挽救那些樹。
菜園村的果樹特別多,她看到了芒果樹、荔枝、龍眼和黃皮,後來和村裡的老人家聊天,原來那些樹陪伴着他們成長,樹齡至少超過30年。令蘇鳳珍最動容的,是村裡老人的一個講法:「村裡有一棵幾十年的龍眼樹,每年夏天都果實纍纍,但去年竟然一顆龍眼也看不到,據說是被拆遷的事情嚇怕了。」「其實自然界的生物裡面,只有人的感覺最遲鈍。」菜園村的果樹居多,她擔心因對樹的破壞而影響整個自然生態。
一座行人天橋的氣候影響
蘇鳳珍2008年拿到樹藝師的牌照,正職是水工造景,再之前是非常「正路」的OL,從事採購工業元件,「所以對物料比較敏感。」還有對樹的敏感——她每日上班途中,都會穿過一座行人天橋,一般人步履匆匆低頭趕路,她會看橋兩邊的樹。本來是同品種的樹,到了落葉季節,兩株的反應可以相差1個月,「那麼小的地方,一座天橋對氣候的影響就可以這麼大。」
「香港人或者中國人對樹沒那麼緊張,打完風,如果不會砸到人,沒有人去理會;但如果是玻璃,大家的反應就不同,樹永遠被排在後面。」2008年8月,港島赤柱大街一棵70多年樹齡的刺桐轟然倒塌,造成路人1死2傷,死者是一名19歲的少女。原來部分樹根早已腐爛。「雖然從表面看大樹還會再長新葉,但腐爛的木頭不會恢復原樣。」她開始觀察周圍的刺桐,發現政府對每區的樹木保育工作能力有別,「但外國專業的報告上說,爛樹倒塌的機率實際上比撞飛機還要低,多半是後期維護和修剪不當所致。」
阿凡達的感動
儘管拿到了樹藝師專業資格,但在香港,直接與樹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更不要說以此謀生。蘇鳳珍的樹藝團隊裡,有4個固定成員,平時都各有各做。她給記者列舉負責管理樹的政府機構,有數個之多,「但是通常都會外判出去,價低者得。」找她幫忙的,多是發展商或者私人物業,為樹修剪或者直接砍掉。「發展商是因為政府有管理樹的規定,但是私人豪宅,受到鄰居投訴,或者懶於打理,乾脆找我們砍掉,一了百了。」砍樹需要樹藝師簽名,報告給政府。有時她看到那些健康狀況良好的樹,不忍下手,乾脆拒絕業主。後來有業主找其他人代勞,她便寫信向區議員投訴,「但是從沒有人理。」
《阿凡達》電影,她看了兩次,深有感觸。「樹沒有腳,不像貓狗會自己跑,它們沒有選擇。」她到外國旅行,看到很多參天大樹,樹幹要幾個人才能圍攏,但香港已沒有。
師奶的自救
香港路邊多榕樹,一棵榕樹的樹冠可以覆蓋半個路面,「但是路邊的樹泥範圍太小,樹根需要向四周張展才能抓牢土地,只給它們1米乘1米的地方,颱風打來,怎麼可能不倒?」這是選樹者要考量的事情。旺角鬧市區,24小時不眠不休,光學污染加噪音污染,她覺得那是對樹的折磨。
「我曾經對一個朋友說,做香港的樹真的好辛苦。」港深高速鐵路提議之前,有吐露港公路擴建,大半年前她已留意山上的台灣相思樹被綁上了絲帶,新界西北的生態環境也在發生巨大改變,「整個錦田建了很多村屋,發展商也收了很多土地蓋樓,元朗區的樹也越來越少。我覺得,問題的根本是,那麼多基建工程,到底改善了多少人的生活?到底有沒有需要?」
她的另一面,其實是一位關注柴米油鹽的師奶。「現在的生活似乎比以前更辛苦,我有不少供私人樓的師奶朋友,她們都會等超市收檔前,去搶特價貨。」她也是其中一員,「她們還抱怨好久沒有買衫,你可以說,減少買無謂的東西更環保,但是,她們其實是在背負越來越重的經濟壓力。」「你看,一到下午茶時間,茶餐廳的人就變得多起來,因為下午茶便宜過午餐嘛!」背後是資源的不合理利用和分配。
當然,樹藝的專業還是豐富了她的生活,「和樹有關的工作有個特點,樹其實就在我們的周圍,只看你留不留意它們,你知道多少。」 拍攝那日,特地去了她家附近的寶康公園,她對裡面的花草樹木如數家珍,「這些是橡樹,它們的生長速度很快,生命力強;那些是桉樹,又直又高……」她指給我看那些青桃和玉蘭花,她是真心歡喜。
工作性質,也註定了她獲得的滿足要遠少於失望,「希望自己救到多少樹算多少。」這不是什麼陽春白雪的念頭,救樹也是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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