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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 磊
《草木子》，文史筆記類著作。一九五九年，中華書局搞過一個名為「歷代史料筆記叢刊」的系列，這本書，作為「元明史料筆記」之一被錄入。
我之所以想起這本書，是因為它的作者葉子奇。葉是元末明初的學者，與劉基、宋濂同為海內聞名的學者。大明王朝建立，劉基等人都做了大官。但是，葉子奇運氣似乎不太好。一直到洪武八年，才被安置到岳州巴陵縣擔任主簿。若論烏紗的大小，大致相當於今天的縣政府辦公室主任。
洪武十一年二月，按照慣例，巴陵縣舉行祭祀城隍的活動。身為主簿的葉子奇，自然也是參與者之一。期間，這個活動出了一點麻煩：祭祀開始之前，一群小吏偷喝了一種叫做「豬腦酒」的藥酒。結果，這件事情被告發，葉子奇被株連，鋃鐺入獄。
朱元璋後期的統治，主題就是鐵血政策。他登基以後，幾乎把身邊的功臣都屠戮殆盡了。在這種恐怖的背景下，葉子奇壓根就沒有抱什麼活著出去的希望。在獄中，他將自己大半生的見聞、閱歷、思考和感悟寫了下來。結集之後，就是我們知道的《草木子》。
葉子奇最後沒有被殺頭。但是，《草木子》一書也沒有刊行於世。這本書的命運，一直到他的孫子葉溥做官以後才有所改變。後者將《草木子》印行出版，很快洛陽紙貴。
葉子奇為什麼被株連？我一直不太明白這個問題。有人解釋說，原因出自於豬腦酒。豬腦酒者，朱腦酒也。要喝朱家腦子做成的酒，這不是要謀反嗎？！——這個解釋不知道是否準確。但，歷代專制獨裁的統治，都喜歡疑神疑鬼。這個解釋或許是比較中肯的。
那麼，所謂的豬腦酒，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
網上有關於這種酒的介紹：「配方：新鮮豬腦2隻，生薑汁1小杯，黃酒100毫升。製作方法：將豬腦洗淨，放入瓷罐內，加薑汁、黃酒，隔水蒸熟。功效與主治：填精補腦。用於治療頭痛綿綿，時痛時止。」
由此可見，所謂豬腦酒，其實是一種具有鎮痛作用的藥酒。當年讓葉子奇吃了苦頭的，不知道究竟是否這種東西？
不過，網上還流傳有另外一種豬腦酒。清代內科著作《雜病源流犀燭》卷二十六中介紹說，豬腦酒主治「冬日冒受烈風寒冰，手足皸裂，血出作痛」，主要用來治療凍瘡一類的病症。具體做法是，將豬腦子碾爛，與熱酒相混合。或者擦洗，或者塗抹。
這種豬腦酒，與巴陵縣的小吏們偷喝的，有一定區別。差別在於，治療凍瘡的豬腦酒，豬腦子不是熟透的。
我的家鄉在魯南，在記憶裡，也流行過一種治療凍瘡的方法。做法是，讓頑皮的孩子揭開屋瓦，從窩裡摸出幾隻麻雀，然後把麻雀的腦袋碾碎，將腦漿塗在患處。據說效果很好。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抵抗力弱。所以一到冬天，手腳經常被凍裂。很長的血口子，火辣辣地疼。再後來，有大人提出用麻雀醫治我的手腳。由於那場面過於血腥，所以我一直沒有用。至於效果如何，自然也不得而知。
以上幾種偏方，用的都是動物的腦子。人為萬物的靈長，自認為有處置其他生物的權力。這一點，在很多人看來，是無需商量和客氣的。我倒覺得，這種觀點，背地裡在向大家推銷人類社會中的叢林法則。歸根結底，認為冷血和殘忍是必須的和有理的。
理由是：我們需要。
按照中醫的理解，吃啥補啥。所以，在酒桌上，見慣了大吃特吃豬腦子、豬鞭、狗鞭的人，內心裡，總是覺得不太舒服。
記得十多年前，讀過一些關於南京大屠殺的資料。其中有文字寫到，當年的侵華日軍，因為到處燒殺姦淫以及集體嫖娼的緣故，不少人得了梅毒、淋病等性病。後來，日本軍隊裡有人相信人腦可以治療梅毒，於是在屠殺之後，往往做出了殘忍到令人髮指的事情來。
這種文字看完之後，心裡馬上就產生了噁心的感受。
因為愚昧和獸性，更因為戰爭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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