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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妻圖。
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 盧嘉琪/整理
中國人重嗣，「嗣」的意思是擁有繼承權的子孫。中國是一個父權社會，家族傳承主要是男性成員血緣的延續，因此「嗣」是指男性。中國人的人生目標之一是繁衍眾多男性子孫，使其有綿綿不絕的後代去繼承宗祀。古語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無後為最大的不孝，其原因是「不娶無子，絕先祖祀」，無子不但斷絕香火，也陷親不義。有後或無後，成為兒女是否孝義的標準，所以中國人無不以生兒育女、繁衍後代為己任。妻子不育，或只生女不生男，便要想盡辦法得到子嗣。
富豪後代為了盡孝，利用「借肚生子」方法一索三男，成為近日城中一時熱話。其實「借肚生子」古已有之，非科學昌明社會才出現之現象。傳統中國社會曾出現過一種「借肚生子」的習俗，統稱「典妻」，又稱「租妻」、「借妻」、「租（借）肚皮」、「路頭妻」等。
典他人妻者，有的雖有妻子，但人到中年仍膝下無兒，又或只生女兒，沒有男嗣，加上妻子年老不能生育，自己又無錢納妾，唯有借「典妻」代勞；有的長期鰥居，貧不能娶妻生子，故以典妻方式傳宗接代。清人徐珂《清稗類鈔》記載：「浙江的寧、紹、台各地，常發生典妻之事。有妻與人，期以十五年，滿則納資取贖。」又吳友如《古今談叢圖．謂他人子》云：「若縱令床頭人與外人姦宿，俟其娠而有子者，謂為己子，此種行為，蘇俗謂之『放白鴿』」。由此可知，「典妻」之習，盛行於中國南方，尤以江浙地區最常見。
清人因無子或求多子而納妾的風氣十分普及，納妾可說是一種「名正言順的借肚生子」。兒子庶出，正妻取得撫育的權利，成為孩子的嫡母。為人妾者亦有機會母憑子貴，有子有德的妾，更有機會在正室死後躍升成為繼室，生子可能是妾提升家庭及社會地位的途徑。然而「典妻」的性質不同納妾，「典妻」只是一種短期關係，《大清律輯註．典僱妻女》：「以價易去，約限贖回曰典，此仍還原價者，如典田宅之類也；計日受直，期滿聽歸曰僱，此不還願價者，如僱傭工之類也。」「典」即以物件抵押，用一定的價錢易去，在約定期限之後用原價贖回；「僱」是以特定款項租借某件物件一段時日，期滿後歸還原主。總括而言，「典」、「僱」包含了典當、租借的意思，只是期限長短不同，但都不是一種長久的關係。
「典妻」過程如同物件的租賃，租典雙方訂下契約，註明出典價格、年限，在租典期限之後採「要子不要娘」的做法，被典的妻子歸還夫家，在此期間生下的兒女歸典者所有，被典的女性不可能憑所生兒女得到其它任何利益。既然如此，為何仍有女性願意出賣肚皮？她們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呢？作為這位被典女性的丈夫，為何願意出租自己的妻子為他人傳宗接代呢？清末《點石齋畫報．典婦》一篇云：「其初倡之者，衹救飢寒，其後效之者，遂成風俗。」可見，「典妻」本是權宜之計，出典一方因為經濟拮据，迫不得已把妻女出典他人；又或丈夫急需金錢，唯有以妻子作抵押。
社會輿論對「典妻」嗤之以鼻，清代法律亦一直禁止民間「典妻」，並視為「無恥」、「失節」、「敗倫傷化」之行，予以嚴禁。《大清律例》訂明：「凡將妻妾受財（立約出）典（驗日暫）僱與人為妻妾者，（本夫）杖八十。典僱女者，（父）杖八十。婦女不坐。若將妻妾妄作姊妹嫁人者，杖一百，妻妾杖八十。知而典娶者，各與同罪，並離異，（女給親，妾歸宗），（妻）財禮入官；不知者不坐，追還財禮。（仍離異）」。更有修譜者對族人循租典而得之子，不予承認，乾隆末年廣東寶安王氏族譜云：「或娶下賤、婚姻不正者，或一時苟合、強包約下婦女生子，以為己有者，皆編入『附圖』」。在不正和不被承認的關係下所生的兒子，因為身份名份特殊，所以不能列入「正圖」，惟有另圖而記，以資識別其「異類」的身份。
不論是古代的「典妻」，還是現今借肚生子的「代母」，她們都是因應求嗣需要而產生的「母親」。然而，今天的「代母」是否願意借出肚皮純屬個人意願，不牽涉被迫的成份。傳統社會中的「典妻」卻只不過是無子者傳宗接代的代替品。被典的女性既沒有法律的保障，又被迫骨肉分離，承受失去親生兒女的痛苦。典者和被典者也不是正常的夫妻關係，租典期限完畢後，被典者必須回到原來的夫家與原夫繼續婚姻關係。但在一個把貞節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社會裡，這些被迫失節的婦人，面對出賣她們的丈夫，面對社會輿論的指責，她們情何以堪呢？ (本文及圖片由城大中國文化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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