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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彬
從今年國慶假期開始，每個周末的晚上，我都收看江蘇衛視的《非誠勿擾》，這是一檔在全國影響很大的相親節目。看著電視上熱鬧的場面，看著那些時尚的單身男女在互相打量、探問與挑剔，頗覺有趣。
聯想起曾在多家電視台熱播的《中國式離婚》與《馬文的戰爭》，我心中忽然感慨了起來：在我們的城市裡，有多少年輕的男女在為愛情而沉醉，同時又有多少曾經相戀並組成了家庭的夫妻最後勞燕分飛，多少人年輕時滿懷理想，憧憬浪漫，不顧一切地投奔，多少人後來才發覺當初的熱情幼稚可笑，愛被吹散了，家被沖毀了，只剩下一個人在暗夜裡與孤寂相伴。
真實的故事
我認識的一對中年夫婦，他們的相識、相戀、婚姻以及最後的分離，很有社會學的標本意義。
1976年，陳凱作為知青，來到距省城70公里的一個村莊下鄉。他酷愛讀書，在田間給玉米澆水時，也抽空看《讀通鑒論》。因為讀書，他認識了本村的姑娘張琳。張也喜歡看書，兩人經常在一起交流讀書心得。
第二年，高考恢復。陳凱報考了一所大學的哲學系，差幾分沒考上，雖然熱心幫張琳複習語文、歷史，可生性倔強的他，卻做出了一個影響他一生的決定—此後再不考大學了，要憑自學與考上大學的人們一試高低。
1979年，陳凱回城，進了一家工廠做工，業餘時間多泡在圖書館，大量閱讀歷史和哲學著作。秋天的時候，張琳考入省師範大學，她給陳寫了一封信，陳騎車到學校向她表示祝賀。
功夫不負有心人，那幾年，陳凱學識長進不少。與國內學界齊頭並進，他也在關注和思考異化、人道主義等問題。1981年12月，利用工休時間，他寫出了一篇論文《哲學和實踐中的人的問題》，投給幾家報社均遭退稿，可被張琳拿去後，卻登在了師大刊物上。張還幫陳從學校圖書館借書，她知道陳雖是自學，可論學識、對歷史哲學問題的敏感及求知之勤奮，周圍的同學沒有幾個比得上他，她對陳漸漸生出愛慕之心，並寫信告訴了他。
大學畢業後，張琳與陳凱結婚了。1985年，陳通過招聘考試，進入一家省報工作。不久，他的才華便顯露出來，他的文章獲得了報社及省內多個獎項。雖然，早年要與大學學子一試高低的想法有些可笑，可事實證明，他的確不比有大學文憑的人差，一些方面還高出許多。他和張琳的生活也還美滿，他倆有了一個男孩，雖然有時為家庭瑣事爭吵幾句，但很快就能言歸於好。
1992年，時代風氣驟變，鑽研學問、會寫文章的才子們不再讓人欣賞，接受社會禮讚的人變成了商賈和老闆，市場經濟大潮湧起，有能力站在潮頭的人方為時代俊傑。在陳凱所在的報社，能拉來廣告搞贊助會掙錢的人才讓領導重視和提拔。在一所大學裡教書的張琳都看出了社會氣候的變化，她勸陳放下書本，投身火熱的生活，也去拉廣告掙大錢，可陳不為所動，依然故我地讀書，沉浸在海德格爾、薩特、里爾克、卡夫卡的文本中。
報社要集資建房了，每人兩萬元，陳和張月工資都在120元左右，生活及家務開銷之外，很難湊齊這筆錢。張只好找親戚朋友去借，錢雖然借來了，可她也痛感到丈夫的迂腐與無能，兩人之間的吵架次數明顯增加，感情也有了裂痕。
1994年，張看到陳凱報社不少人都有辦法掙很多錢，也去了一家報社兼職，還讓陳幫著寫稿。幹了一段時間後，張自己承包了一個版面，開始四處拉廣告。1995年，張與一位建材公司老闆交往密切起來，並漸漸有了感情。反看陳凱，還是窮酸文人一個，只會埋頭讀書寫作，「沒本事」、「循規蹈矩」，是兩人吵架時張經常貶損陳的話。他們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雖為孩子又將就了一段時間，但1996年夏天還是離婚了，孩子判給了張。一對相識20年、結婚已11年的夫妻，就這樣各奔西東。
高漲的離婚率
我們看到，是隨著時代波動而演變的價值觀，左右著張琳感情的天平。商品經濟與商業化彌捲一切，使得學識豐厚、錦繡文章的陳凱落伍了，他的知識、才華由於沒有能夠市場化，沒有及時換來金錢和社會地位，所以在張眼裡失去了光彩和魅力，他們的愛情與婚姻也因此走到了盡頭。
時代的風暴，搖撼著千家萬戶。離婚率的增長，已經成為難以逆轉的趨向，國家民政部今年10月報告說，「中國離婚率連續30年上升」。
這份報告顯示，今年上半年，全國有84.4萬對夫妻辦理了離婚手續，這意味著每天有近5000對夫妻結束婚姻關係。此前一年的前兩季度離婚登記數字為77.1萬對，今年同比增長9.99%。
民政部的統計表明，2003年有133.1萬對夫妻離婚，2007年離婚的夫妻突破200萬對，到了2009年，全國辦理離婚手續的有246.8萬對。
北京紅楓婦女心理諮詢服務中心主任侯女士認為，「離婚的原因雖然複雜，但總體上跟社會變革有直接關係。人們的眼界開闊了，生存壓力加大，使得一些家庭矛盾和糾紛增多，社會交往面廣了，也使得一些人有機會感情出軌，婚姻變數由此增加。」
誰在謀殺愛情
如此高漲的離婚率，如此眾多的破裂家庭，顯然是一社會問題。悉心觀察可以看清，這與社會財富的不當分配和流向有著莫大的關連，正是這種不合理的財富配給，改變了人們的價值與婚戀觀念。再仔細辨析，還可發現，是權力之手進入和擾亂市場，才使得正當的財富分配和激勵機制無法確立。
權力對市場干預過多過深，其結果是一些官員設法「尋租」權力，商人暗地「收買」權力，雙方一拍即合，握手成交。商人有了錢賺，官員既賺錢又得政績。他們腰包鼓鼓，香車寶馬，自然春風滿面。一個社會的意識形態，總由優勢階層來主導。這些商人和官員，由於佔有了社會財富的多數，自然引領著時代風尚。他們被樹為「優秀人才」，尊為「成功人士」，人們欣賞和追捧他們，將他們看做效法、模仿的榜樣。特別是一些女人，更對他們羨慕不已，把他們當做「白馬王子」，秋波頻送，而如果自己的丈夫或戀人不能像這些人一樣富貴、「成功」、「有派頭」，那多半便是「背運者」、「窩囊廢」。眼下，誰還會愛一個「背運者」呢？誰還會守著一個「窩囊廢」過一輩子呢？所以，許多家庭的破裂解體，許多深情厚愛的灰飛煙滅，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是一個堅硬的時代，硬起心腸才能生活。但這種生活悖逆了人的美好天性，一股「叢林法則」的腥味，讓人對其皺緊眉頭。看來，我們還須從端正社會財富的分配與流向做起，從對權力和資本的監督與節制做起，將這蠻荒叢林慢慢引向「健康社會」。
我們也期待著，純真的愛情之花再次盛開，裝扮和美化我們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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