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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文化深入人心。網上圖片
陳曉鳳
中國禁煙失敗，前段時間成為街頭巷尾議論的話題。
這是很多人預料之中的事兒。禁煙多年之後，在北京多數樓堂館所依然隨處看得到煙霧繚繞。
為何禁煙如此之難？
難在煙文化深入人心。
對香煙的愛好已深深滲透在我們的民族文化中。早年在天津寶坻插隊時，那個小村家家自留地裡除了種大蔥就是種煙葉，農民寧可不吃菜也得吸煙。一個裝煙葉的柳條煙筐，是家家炕頭不可或缺的家什。從白髮蒼蒼的老爺子到年方二八的妙齡少女，只要在坑上盤腿一坐，習慣動作就是用廢報紙捲上老煙葉，有滋有味地吸起來。孩子剛會吃飯就學會了捲煙和吸煙。吸煙，是貧乏日子裡老鄉們成本最低的享受。村裡姑娘們的牙齒，在還沒出嫁時就被煙葉熏黃了。叼大煙袋的習俗絕非東北村姑的「專利」，河北一帶的鄉村有的幾乎家家姑娘都吸煙。
當代北京煙民的身份，囊括了社會各個階層。在很多北京人看來，不會抽煙、喝酒的男人就不夠「爺們」。無論豪華餐廳還是胡同深處，香煙都是交際場上不可或缺的角色。「煙搭橋」的社交文化，讓老煙民難以割捨香煙，也源源不斷培育出新的煙民。很多人最初的那一口煙，都是朋友遞上的，由不好意思不抽，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北京人愛說的一句話是：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認識一位事業成功的老闆，身家不菲卻生活簡樸，唯一的嗜好就是抽支好煙，吸煙能讓他放鬆下來。煙不離手的文化人也很多，有人甚至不吸煙就寫不了文章，就沒了靈感！低收入者中的煙民更多。他們生活再節省，香煙的開銷卻是必不可少的。有人說，精神、物質的雙貧乏讓人心理極不平衡，那就從煙中尋找一絲慰藉。街頭巷尾簡陋低矮的小屋裡，有著無數劣質香煙的消費者，多數是農民工及城市下崗工人。他們成為肺病、支氣管病的多發群體。
禁煙難，難在吸煙危害的宣傳力度太差。
每當我勸一位煙癮極大的朋友戒煙時，她總是不屑地說：好些抽煙的名人，不都活到了高壽？在我看來，除了她不願相信殘酷的現實之外，社會對吸煙危害的宣傳也極弱，公共場所很難見到有說服力的禁煙公益廣告。
調查顯示，中國每年死於吸煙引發疾病者有100萬人之多，北京死於肺癌的人也越來越多，重要原因就是煙民隊伍的壯大。僅在我就職的單位，就先後有兩位同事在40多歲時死於肺癌。他們都是煙齡幾十年的資深煙民，其中的一位經常中飯時以煙代飯，邊抽煙邊寫稿子，另一位則除了開車，啥時候手裡都夾著香煙。
親朋好友中的煙民往往都氣色不佳。他們臉色青黃，牙齒發黑，嘴唇發紫；而戒煙時間不長，氣色就明顯紅潤起來。煙民朋友總說，寧可不吃飯不能不吸煙，但真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癮君子也照樣能戒煙。我的公公曾有煙齡幾十年，號稱最會享受生活。後來一次得肺氣腫住院，醫生說，如果不戒煙就性命難保了！惜命之下，公公終於徹底戒了煙。如果能讓吸煙有害的宣傳深入人心，想必能挽救很多生命。
禁煙難，也難在缺少尊重他人的禮儀文化。
記得女兒小時，老公吸煙總去陽台，怕的是危害家人的健康。而在辦公室、交際場中，卻極少人考慮到吸煙會危害同事、朋友的健康。其實對每位吸煙者來說，其家庭成員就是第一受害者。有位住複式寓所的朋友說，她老公每次在樓下客廳吸煙總把窗戶大開著，可煙氣還是飄到樓上來，把她嗆得很難受。一位熟人因為家裡房間狹窄，常常就在幾歲的兒子面前無所顧忌地吸煙。
每次同學聚會，我都得吸二手煙。有位時尚女友從十幾歲就開始吸煙，修長的手指夾著根香煙，很是優雅。早年是為了另類，後來上了癮就吸了幾十年。無論何時提起煙的話題，她都堅決拒絕戒煙。在她的感召下，餐會時總有幾位朋友一齊吞雲吐霧，不吸煙的為了面子就忍著。一次一位體弱的朋友小心翼翼地提出，聚會時能否不吸煙，立即被時尚女士笑話為：怎麼歲數越大事兒越多！因怕被人說成事兒多，便不再有人抗議，於是吸煙者成了強勢。男士為了表示慷慨，一包包地向女士敬上好煙。我誘導那位女士說：戒煙能讓你更漂亮！可酷愛漂亮的她卻絲毫不為所動。很多時候，資深煙民是我們親朋好友、同事或是領導，人們不願為干涉人家吸煙影響彼此關係，而吸煙者卻很少考慮到他人的健康權益。
在北京，香煙一直是很受歡迎的禮品。抽什麼樣的煙，象徵著你的社會地位。不少官員家裡都堆積著大量名牌香煙，他們自己不吸煙或是享用不完，就廣送親朋好友。北京每個小區旁都有回收禮品的小店，那是名煙循環利用的好去處。北京人把以名牌香煙敬人看成大氣的禮節，可在一些禁煙成功的發達國家，已把遞人香煙看成不禮貌的行為，那意味著你把不健康的生活方式送人。
禁煙難，最主要原因是禁煙措施太寬鬆。
一次與朋友去頤和園門口一家西貝油面村吃飯，到門口看到餐廳禁煙的告示，朋友立即表示要找家不禁煙的，很容易就在附近找到一家不禁煙的餐館。多年來，北京多數餐館都是不禁煙的，即使寫著禁煙，你吸支煙也沒人干涉。
在北京你很難找到真正的無煙商場。有的掛了禁煙告示牌卻有其名無其實。既然違規無成本，大家幹嘛還要去遵守？
相比之下，世界很多國家乃至中國台灣的禁煙令都很嚴格。紐約等世界17個城市已成為無煙城。有從美國旅居回來的人介紹，在美國的商店、超市、書店甚至公廁等公共場所都聞不到一點煙味，在室外抽煙必須離開建築物10米，如在旅館被發現吸煙，每根罰款高達250美元。此外美國香煙很貴，萬寶路香煙比中國貴一倍，還得付10%稅。美國嚴禁21歲的未成年人買煙，商家違反規定甚至會進監獄。西班牙在2011年1月頒布的禁煙令中規定、酒巴、餐館、咖啡廳、醫院、學校等公共場所全部禁煙，違反者罰款最高額可達60歐元。去台灣旅遊的人看到，台灣任何公共場所都絕對禁煙，違規者都會被當場狠罰，情節嚴重的還會被拘留。抽煙要冒那麼大的風險，大陸旅遊團的煙民自然不敢「輕舉妄動」。有老煙民去台灣旅遊，十幾天沒吸煙竟也挺過來了。有人在大陸戒煙總是半途而廢，從台灣旅遊歸來竟就把煙戒了。
禁煙在中國難，原因還是人治多於法治。有單位禁煙令執行得好，是因為一把手強硬的行政命令。曾幾何時，我在報社上班時天天身邊繚繞著二手煙。後來新來一位不吸煙的社長，上任伊始燒的「三把火」裡，有一把就是辦公區絕對禁止吸煙。10年過去了，這個禁令還被嚴格地遵守著。多年來，有煙癮的同事都躲到樓道裡過癮，樓梯把上放著個廢棄的筆筒權當煙灰缸，有點兒慘兮兮的。煙民們在單位從強勢變成了弱勢。單位領導的行政命令固然重要，但全社會的禁煙成功，最終還要靠禁煙法的有效執行。
真希望有一天，參加聚會時不用再吸二手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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