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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 明
元旦過後媽媽從大連打電話過來，讓我帶她出遊一趟。我體會到在天寒地凍的北方的她對溫暖氣候的渴望，選擇了三亞。1月9日下午，我和媽媽從上海出發，開始了在三亞亞龍灣的五日自由行。
度假症候群
旅遊也是一種帶有傳染性質的人類症候。對旅遊中特殊形態——「度假」來說，更是如此。人們對度假的渴求往往是出自身心休閒的要求以及對宜人氣候與環境的嚮往，因此對普通人來說，度假完全是個花錢的玩意兒：行——到達度假場所要花錢；食住——度假期間要實現悠閒的住宿與飲食要花錢；玩——度假期間的遊玩要花錢，除非你選擇在賓館裡睡大覺。這些對於已經成為冬季旅遊的黃金目的地的三亞來說，都是所費不菲。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去三亞的時候仍然不是三亞真正意義上的旅遊旺季——很多人仍被年終的諸般事宜糾纏著，脫不開身。三亞對這些人來說，要在春節的7天假期中，才會突然成為不可抗拒的「黃金國度」。
這解釋了臨近春節，三亞的機票與酒店的價格為什麼會節節攀升，對於辛苦了一年打拚賺錢的人來說，有時候，對於度假的渴求簡直就是不可抗拒的。只有離開自己朝九晚五、蒼白擁擠的城市，到一個風景宜人、遠離這一切的地方盡情撒歡，才算對得起自己一年的辛苦。
我想，這是「度假」一詞在現代社會如此風行的原因。旅遊度假的種種廣告針對著現代人的這種心理，連純樸天真的麥兜也要受其影響：「說到我最想去的地方呢，那就厲害了……那裡藍天白雲、椰林樹影、水清沙白……是坐落在印度洋上的世外桃源。」馬爾代夫就這樣通過廣告，成為草根出身、尚未開始人生真正的奮鬥的麥兜的嚮往。如果我們體會到動畫片裡香港的太平山頂「冒充」馬爾代夫所帶給麥兜的滿足之感，我們就能夠體會到，所謂度假、乃至有關度假的種種廣告，其中充斥著多少虛妄與想像的成分。
與「度假」所暗含的「享受人生、享受假期、犒勞自己」的內涵不同，馬爾代夫對麥兜來說，代表著對一個藍天白雲、椰林樹影、水清沙白、與香港的石屎森林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的嚮往。這種對「外面的世界」的嚮往，讓人類從一個個小小的聚居地擴散到全世界的各個角落，所不同的是，當初指引人們不斷探索新世界的天真的渴望，如今變成了麥兜媽媽「發財了就帶你去」的對生活狀態的篩選與無奈。
與馬爾代夫相比，三亞在作為旅遊度假目的地的「檔次」方面，似乎略遜一籌。這是我聽我見多識廣的朋友說的。然而對「到遠方去」、「到溫暖的地方去」這樣的念頭突如其來的國人來說，它又是一個近乎親切的第一選擇了——你不用擔心語言與簽證問題。三亞對我來說，就提供了這樣一個既簡便又迷人的時空挪移的法術：兩個半小時之前還是寒冷的冬日，轉眼已是春風沉醉的晚上——如果是白天抵達，機場人群T恤短褲的鮮艷色彩一定讓這種時空挪移的感覺更盛。
三亞與中國的旅遊文化
然而與乘坐同一個航班、住同一家酒店的上海小夫妻準備每天睡懶覺、在酒店沙灘上曬太陽的悠閒不同，我和媽媽準備好好看看祖國的南海風情——紅色娘子軍戰鬥過的地方、古代官員被貶時視為「天涯海角」的地方。到三亞的第二天，我們去了南山佛教文化區，第三天去了呀諾達熱帶雨林，第四天則去了蜈支洲島。在這三處地方中，給我印象最好的是呀諾達熱帶雨林，無他，只是因為這是一處令我感覺旅遊文化正在生根發芽並付諸實踐的所在。
「呀諾達」是海南話「一二三」的意思，在該景區中，「呀諾達」被用作人們相互打招呼的用語：導遊與遊客相見，互喊「呀諾達」致意；兩車遊客交錯，「呀諾達」聲音的大小代表著是否遊興正濃；園區環衛工人看見遊覽車經過，也會駐足相望，揮手笑喊「呀諾達」——當然也有不這麼做的，但一兩個這樣做的員工已經帶來足夠的溫暖。返回的時候，遊覽車駕駛員帶領我們向迎面開來的每一輛車喊「呀諾達」，漸漸的，我們喊得比司機還起勁，而一輛輛迎面而來的、開著空車的駕駛員或是滿載的人群，也都回報我們以熱情的笑臉以及響亮的「呀諾達」。呀諾達，一二三，只要你將友善付諸實施，就一定會感染別人。我覺得這種以一串發音奇怪的字符鼓勵大家互相打招呼的想法，真的很不錯！
與之相比，南山佛教文化區及蜈支洲島的經營與管理就顯得散亂而不規範。蜈支洲島正在大興土木。如果說有什麼統一的文化互通聲氣的話，那就是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賺錢文化。我並非是一個不老練的旅遊者，然而這種賺錢文化還是令我深感頭痛，好像時刻在提醒我，這世界上並沒有什麼世外桃源，我的世外桃源只是別人用來賺錢的工具與噱頭罷了。這當然與「度假」的本意與心情相悖。
也許是因為不懂得宗教的緣故，在我看來，那些與佛教有關的供奉套餐、香火的高低粗細、蓮花寶座的大小之別，以及隨之而生的金錢差別，都是與佛教的本質相悖的，雖然這些操弄確實可以為很多人提供餬口乃至發財之途。如果說在很多地方這還是一種「願者上鈎」的話，在一些地方——在蜈支洲島的媽祖廟裡——那種故弄玄虛卻足以使一些不明所以者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了。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演出」，上一次是在江南水鄉的一處寺廟中上演的。借宗教之名，行斂財之實，我感覺一些地方將旅遊作為經濟發展的手段正在產生新的不良後果。
正在建設國際旅遊島的海南，如何通過對國際先進服務水準的引進，提升中國的旅遊文化，令人期待。
旅行的最後一天，天氣晴好，我躺在酒店後院的吊床上，看天上的雲朵在慢慢變化。那塊懸在遠處青青山嵐上的雲朵，一會兒像小狗，一會兒像背對著我的巨人，漸漸的什麼也不像。我因此感覺到自在悠閒，也感到一種莫名的空虛與傷感。
那是少年時閒躺草地、仰望天空的心情。而現在的我的生活與周圍，這樣的空間與時間都已消失不見！
於是度假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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