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乾坤：誰更浪漫

文潔華

　她在情人節的晚上沒有約會，但就坐在我和朋友面前，侃侃而談她的身世。

　她的身世真的有點複雜，主要是她父母造成的：離異離棄，加上父母兩邊的新人撩動是非，使她流離失所。她每提起一件事，便有一個檔案被打開，包括說她曾經跟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一起生活，那是一個上了毒癮的家庭，日日夜夜吵吵鬧鬧，但她寧願瑟縮在藏毒的角落裡保持清醒，也不願意回家跟後母一起被侮辱欺凌……。

　我聽她說她的故事，聽得著迷；著迷不在內容，而在她的神態和表情融入了情節，那些構想超過了她十九歲的年紀。說著的時候，有人遞來了玫瑰，提醒我們這是情人節。我忽然感到面前這個十九歲的女孩原來真的明白甚麼叫「浪漫」。

　據說「浪漫」這個字的德語意涵是指羅馬人和他們的風格。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帝國確曾驕奢豪邁，子民戰績輝煌，女人也甚懂裝扮，「平實」不是他們的茶。我們可以想像羅馬人的神話、見聞和經歷，說來總是話長。後來文藝的浪漫主義由十七世紀興起，便又把情愛故事說得曲折離奇，情人們追追逐逐，患得患失，面對道德矛盾，還跟命運對抗。浪漫的人甘心將理性奉上，降服於激情面前，死而後已……。

　社會學家安東尼˙紀登斯在「親密關係的革命」裡說，浪漫是由言說和敘述組成的，愈說曾經滄海，燈火闌珊，愈是浪漫，扣人心弦。

　面前的這個女孩並非說謊，她憶述的內容沒有問題，但她選擇的回憶、再現和重組，比起情人的款款情深還要投入。感動的時候，誰去計較誇飾，甚或偵查對錯？浪漫是創作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