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教育重在言傳身教、潛移默化。 網上圖片
陳 莉
對樓家的小女孩專業學鋼琴了,彈得行雲流水的。前年,她還只在練習音階呢,和另外一家學薩克斯的同齡小男孩一樣。小女孩家在我南面書房對面的那棟樓,小男孩家在我北面臥室對面的那棟樓,每到周末一大早,小男孩吹音階把我叫醒,烏哩哇啦的,一直不見長進,有點擾人,始終是那幾個乾巴巴的音符,很強的氣流從銅管裡吭哧吭哧地噴出來,費力得很。等我坐到書房這邊,小女孩也開始練鋼琴了,叮咚叮咚沒個調調,曲子彈不順暢,彈著彈著卡住,讓人覺得腳底心好像猛然踩著了石子,心裡難受。
起初,那真是一段令人煩躁的日子。
我們小時候沒有這些,電視上看看,覺得美,嚮往,但是不可及。那時候喜歡中央電視台的《外國文藝》節目,有芭蕾舞劇,《胡桃夾子》、《睡美人》、《天鵝湖》等,聽了音樂,欣賞了芭蕾舞,已經很滿足,重播也不願意錯過,一遍又一遍地看,好像也練習了一下耳朵。
男孩子家似乎只在周末有空的時候送他到音樂老師那裡學,平時少練習,學來學去依然停留在音階階段,老吹不順暢,節奏也掌握不好。女孩子就不同了,她父親是學音樂的,十分上心地督促女兒,每天起碼練習兩個小時。一天稍晚時候,父親的聲音傳來,他對女兒說:「你好好練琴,爸爸好好做飯。」隨後女孩子的琴聲傳來,居然成調子了,靈動了。父親一邊做飯一邊還大叫著糾正她,「不要這麼僵硬,放鬆,放鬆……這樣就對了,好!」女兒的琴聲果然好了些。聽到這裡,我心生感動,寫了一首詩:「輕輕敲下去/慢慢舒展開/一朵蓮花/又一朵蓮花/悄悄盛開了」。
女孩子越彈越好,聽起來逐漸有了享受音樂的感覺,她練琴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周末的上午和下午都在練。每回練,父親必然陪著,悉心指導。前段時間可能要參加演出,或者是考級,連續練習著一首波卡爾舞曲。父親訓斥聲也越來越嚴厲,似乎進入了培養良好習慣的攻克階段,「叫你不要這樣彈,手要弓起來,好不好?肩膀放鬆……你一定要這樣彈嗎!」聽著這樣的聲音,可以想見女孩子眼裡含著淚水。歇了一會兒,女孩子又接著彈。在一個變奏間,女孩子彈得有些無力,父親又呵斥她重來,或者給她示範過,在我聽來,彈成了進行曲的鏗鏘了。於是在網絡上搜索名家的演奏來聽,也果然覺得他用力了點。不過這也許是個人的風格,我不懂音樂,就是瞎聽,聽一個感覺。
現在小孩子的生活條件好,父母可以提供各種機會。只是提供機會而已,教育重在言傳身教、潛移默化,父母不懂的,手段粗暴,反而南轅北轍。有朋友是大提琴手,她母親不懂音樂,但是有著偉大的犧牲精神,每回送她去學,必然認真地守在老師身邊,把老師的每句話牢記在心。回到家裡,按照老師的話糾正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據她說,初學的前兩年,拉音階拉空弦,令鄰居煩躁不安。後來,等她考上音樂學院,她的母親也可以做音樂老師了,弓子怎麼放,手臂如何擺,音準,拍子,清清楚楚的。
藝術教育美化人的心靈,尤其形式上最為抽象的音樂,敲擊著內心,一點點地滲透、牽引、呼喚著,把人類天然具備的美感培育出來。我也學了兩天音樂,我對老師說:「不行啊,這個節奏我掌握不了。」老師說:「節奏感每個人都有的,就是要多練習,這個是天然的,任何人都有。」她這麼說,讓我想起了數學,數學的能力也是每個人都有的,1+1=2,每個人都可以學得會。這些最抽象的能力,都是天然具備的。可是,臥室這邊對樓家的男孩子,為什麼三四年來,依然還在音階?還是一股費勁的氣息從銅管中毫無章法地衝出來?這個,未知歸因於天賦還是教育方式了。好比,學得會1+1=2,不一定學得會高等數學吧。
又想起一回在體育館遇到一個運動員教他七歲的兒子打羽毛球。他先要他練習壓低重心,在球場的對角線上來回跑,起跳又蹲低,十分枯燥地重複著;然後又教他練習高遠球,球拍往上往上。父親黑黑的,兒子也黑黑的,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不過一個大一號,一個小一號。父親寡言少語的樣子,每一出聲,斷然指出錯誤,呵斥兒子重來。兒子悶頭重來,也是一副沉穩的樣子,小小年紀,有著懂得吃苦的耐性,儼然「幼承庭訓」,將來會有大出息了。父親懂啊,知道如何下手。知道下手處,做事就事半功倍了。
常常,孩子是需要父母幫著判斷裁定的,需要適當採用一點「暴力」,不能全然把決定權交給他們,任他們率性而為,任性地荒廢了。有時候呢,父母望子成龍心切,自己找不到入手處,其暴力溢出了嚴加管教的範圍,變成了扭曲人性。所以育人,先要修一門教育學,學著成為一個合格的家長,才能成就孩子—這似乎也合了「教學相長」的說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