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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此類文人逸事書,賞心樂事。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深夜孤燈,案頭工作如山高,惟不願看不願做,只在書堆裡東抓一本西拿一冊,亂翻亂讀,隨擲一旁。忽抓到一本《文人舊話》(倪文尖編,上海:文匯出版社,一九九五年一月),略掀,興致來矣,蓋其中有述及陳寅恪、金岳霖諸人,多為我景仰者,遂孜孜而讀。
先看汪曾祺寫的《金岳霖先生》。名家寫名家,自是不同凡響。汪曾祺不愧是小說、散文大家,觀察入微,描繪金岳霖之神態外觀,躍紙而出。他說,金岳霖樣子有點怪,常年戴一頂呢帽。這頂帽前簷壓得比較低,腦袋總是微微仰著。此何解?金岳霖每為一班新生上課,總是這番開場白:「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並不是對你們不尊重,請原諒。」原來如此!他後來配了一副怪眼鏡,一隻鏡片是白的,另隻是黑的。這證明,他的一邊眼睛確有毛病,見不得光。雖然後來在美國治好了,眼鏡也沒有黑色,但習慣成自然,微仰腦袋沒改變過來。
汪曾祺還說,當年聯大的教授,穿著各色各樣,聞一多有一陣子喜穿一件式樣過時的灰色舊夾袍,袖口極窄。有一陣卻披著一件雲南趕馬人穿的藍色氈子。至於金岳霖,雖沒聞一多那麼怪,卻經常穿一件煙草黃色的麂皮夾克,天冷了就在裡面圍一條很長的駝色羊絨圍巾,眼睛還沒完全痊癒,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微仰著頭,走在校園的土路上,成一幅特異的圖畫。
至於陳寅恪,作者畢樹棠這麼描繪:
「當時大學教授多隨身帶一黑色皮毛提包,成了一種身份的標誌。陳先生沒用過,而代之以一黃色包袱皮,內有講義佛經等,夾在腋下。冬天穿馬褂,圍圍脖兒,行路微跛。」
這景象,和金岳霖實在是「互相輝映」。陳寅恪之博學和精湛,有口皆碑了,尤其是熟諳多種外語,非普通教授所能及。但據畢樹棠說,陳寅恪在哈佛大學留學時,研究比較語言學,「大概是為了通達各種原文典籍,必先以其語文為工具,所以旨在閱讀而不善寫作,每有作品須用外文發表者,往往請人代譯以應之。」至於金岳霖的英文,當然是頂呱呱,在堂上,不時口爆而出。
晚年時,金岳霖深居簡出,毛澤東勸他「接觸社會」。他就和一個蹬平板三輪車的約好,每天蹬著他到王府井轉一大圈。王府井人擠人,金岳霖東張西望,怡然自得。那又是一幅有趣的圖畫。
金岳霖孤單一人,不似陳寅恪有妻有女。有一年,他破天荒在北京飯店請了一次客。老朋友收到通知,都納悶,到了,金老才宣布:「今天是徽音的生日。」當年,林徽音已歸道山了。由此可見,他之鍾情林徽音,一生不變,至死不變。
更正:上周《小報新聞寫實體》一文,尾節第二段「但《亂世佳人》中的男女主角」句,《亂世佳人》應為《傾城之戀》。深夜燈下,倦然而書;覆看,又不察,致有此誤。各方仁人君子,敬請原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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