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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道。 網上圖片
龔敏迪
馮道在做官這個行當中,似乎是個標準件,從舊機器上拆下來,裝到另一部機器上,還是好零件。在五代短短五十三年走馬燈似的政權交替中,這位「長樂老」一直是官場上的「不倒翁」。歐陽修說他:「前事九君」,加上周世宗為十個主子。如果從唐末天佑年間,劉守光署他為幽州掾開始算起的話,他在官場竟然混了近五十年!也正由於如此,後人對他的評價以負面為多。司馬光《資治通鑒》指斥他是「奸臣之尤」;《舊五代史》則稱讚他:「郁有古人之風;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禮。」細細體味歐陽修《新五代史》的敘述,也是很值得玩味的。他一面說:「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一面又感歎時人對他的稱譽。有意思的是:他還用一個道聽塗說的婦人因手臂被人碰過,而割臂的故事,來對照現實中的馮道,來批評他的不能盡忠。
縱觀馮道的一生,除了晚年生活上有點追求享受外,他既不好色,又不貪贓枉法,也沒有故意自污的韜晦表現。在生活上,他先娶原德州戶掾褚諱濆之女早亡後,再娶了一位原弓高縣孫明府諱師禮之女。強梁的將軍同事把搶來的美女送給她,他的處理方法是:先把她們安頓下來,然後設法送她們各自回家了;他還自覺刻苦儉約,在軍中時,和普通士兵一樣,「不設床席」,有一束茅就可以睡了;所得工資福利,也都和部下、鄉里等周圍的人共用,住房也不過茅草屋而已;也不接受同僚部下的任何饋贈。以封建時代的孝道而言,《談苑》說他:「聞父喪,即徒步見星以行」,守孝其間,遇到年成不好,他又為鄉里捐獻出所有錢財,他不光親自下地耕種、砍柴,看到有人沒有勞力,或者懶惰,還在夜裡悄悄地為他們耕種。使得懶者愧,無力者感謝。遇到中原仕女被契丹人掠去,他又變賣行裝將他們贖回,安排他們回家。試問:如此廉潔、愛民、為眾人謀利益的官員,後世能有幾個能及得上他?
守孝完了,作為翰林學士回到任上去時,路經汴州,有個叫孔循的人,勸他停留下來觀望待變,馮道的回答是:「吾奉詔赴闕,豈可自留!」在用人路線上,他也是唯才是舉,「凡孤寒士子,抱才業、素知識者皆與引用」;對那些品行不好的貴族、官二代則「必抑而鎮之」。《談苑》說:他在石敬瑭手下時,石敬瑭受制於契丹,大家一聽到要出使契丹,就都怕得「色變手戰」,馮道卻從容地「遣人語妻子」,自己連家都不回地出發了。如此有官德者,豈不也難得?
歐陽修一面說他:「未嘗諫諍。」一面又說他諫李嗣源「穀貴餓農,穀賤傷農。」以及得到「傳國寶萬歲杯」時,諫過李嗣源:不要以物為寶,「仁義者,帝王之寶也」等等。在劉守光那裡當幽州掾時,因為「常以利害箴之」,他還被劉守光關進了大牢。《洛陽搢紳舊聞記》載:張璨在上黨,有二十餘人犯了劉知遠的牛皮禁令。張璨以為不該判罪,劉知遠大怒,下令把犯令者和張璨他們都殺了!又是在馮道諫諍下,使他們得到了無罪釋放。在政治智慧上,也正如他在《榮枯鑒》所說:「示人以愚,其謀乃大」。耶律德光在後晉亡後,問在後晉當官的馮道:「何以來朝?」馮道回答:「無城無兵,安敢不來。」又問他:「爾是何等老子?」回答是:「無才無德癡頑老子。」耶律德光還問過他:「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馮道說:「此時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看似很滑頭,但事實上,正如他所說:「順其上者,偽非過焉。逆其上者,真亦罪焉。」讓這個粗鄙的虛榮心暫時得到了滿足,所以,當時大家都把契丹沒有大規模屠殺中原人民的功勞,歸在馮道說話得體之上。如果拘泥小節,受損害的不是更多無辜的百姓嗎?這也就是他能「狼虎叢中也立身」的原因。
對於新的政權,馮道既可以用來裝飾,又是十分實用的「職業公務員」,而馮道要在「狼虎叢中也立身」,就是和其他行當一樣,把做官當做是謀生的手段,也是不容易的。只是有些話,後世的忠臣們是不能說的,有些做不到馮道那樣清廉、愛民、為周圍大多數人謀利益的人,也不願意說他的好話,於是都想最好用「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句話來貶低他。可是在頻繁「城頭變幻大王旗」的亂世,正人君子們如果都「從一而終」,不是要將他們都趕盡殺絕嗎?所以,細細品讀歐陽修的《馮道傳》,不難看出隱藏在文字背後的讚譽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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