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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是人類忠實的朋友。 網上圖片
李小嬋
養過小狗狗的人一定都有這樣的體驗，不是我們帶小狗狗散步，而是小狗狗帶著我們散步。雖然小狗狗的護導繩是握在我們的手裡，但是不知道什麼因緣，通過小狗狗的世界，我們可以不期而遇地得到很多意外的發現。
初春，我和我的小狗狗嘉嘉在東京的自宅附近散步。因為天氣晴朗，我就帶著嘉嘉比平常多繞了一圈路。走著走著，嘉嘉突然興奮地前腿往上一登，後腿站立，兩耳豎起，腦袋拚命往對面的一家店舖晃動，我順著嘉嘉的眼光向對面那家店舖望去，原來那是一家寵物店。兩面落地窗中間的門上喜氣洋洋地畫著兩根交叉的大骨頭，骨頭上歪歪斜斜地擺著幼童手跡「夢夢」兩個漢字。哈哈，嘉嘉這小精靈居然隔著一條街，嗅出了寵物店來。為了不讓嘉嘉失望，我帶著嘉嘉穿過大街來到「夢夢」門前。
隔著落地窗，我突然看到「夢夢」的展示廳裡，有一隻「齊瓦瓦」品種的小狗狗，穿著與門上一樣的兩根大骨頭支著童稚手跡「夢夢」標誌的T恤衫，與其他圈在玻璃櫃的商品小狗狗不一樣，這隻齊瓦瓦小狗狗沒有被隔起來，而是自由地、逕自悠閒地在店內蹣跚，牠那蹣跚的腿把我驚詫得下意識地扶了一下眼鏡，牠竟然只有三條腿，右後腿是一個碩大的橡皮輪子，那橡皮輪子有一個柄，巧妙地套在小狗狗的肘子上，牠的三條腿走動時，帶動輪子也走動。
這隻輪子小狗狗身上散發著對人的無比信賴，看見我注意到牠，雖然隔著大門，卻如同被呵護那樣靈巧地對我搖著尾巴和微微偏著頭，嘴巴張開二十度，這顯然是在對著我微笑呀。
牠的眼睛不是那種乞討憐憫的左顧右盼滴溜溜的轉，而是堅定地、毫不開小差地一眨也不眨地忠實地盯著你，這種表情是任何一個人都會被打動的。不要說我，就是嘉嘉也動心起來，嘉嘉又登起牠的前腿，後腳站立起來，一邊迫不及待地與那隻輪子小狗狗打招呼，尾巴有節奏地搖著，這是小狗狗們的獨自的溝通，一邊催著我進去。都說「狗愛人，貓愛屋」，可我看我的嘉嘉是更愛牠的同類夥伴。
與所有寵物店一樣，靠著街道的落地窗裡，圈著剛剛離開母親的各種小狗狗，一個個睜大滴溜溜的眼睛，在召喚領取自己的買主。只有這隻輪子小狗狗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說起來也很神，嘉嘉聰明地分辨出這些小狗狗的立場，只認輪子小狗狗。而無視那些等待買主的小狗狗。對著輪子小狗狗站著像狗爬式游泳那樣拚命上下揮動著前腿。
我也想認識一下這隻輪子小狗狗，就牽著嘉嘉進入「夢夢」店。
大門一開，輪子小狗狗竟一改蹣跚的步履，用出乎意料的速度跑到我們的身旁，牠那歡快的奔跑、牠那三隻腿的躍動與輪子的飛轉，使人覺得牠那四條腿雖然不平衡卻異樣地充滿活力、同時感覺有一種情感指揮著牠的官能，使牠的肢體意氣風發，有一種說不出的高昂的精神、更有一種為報答對自己的關注而勤勉地服務的真誠，這種對生命的執著，令人不忍心看，又令人不能不看。
輪子小狗狗的脖子上繫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銅鈴鐺，在牠朝大門跑來的時候，發出悅耳的鈴聲，店主人聽到鈴聲，從裡面走出來，與我們打招呼，所有玻璃櫃裡的小狗狗聽到鈴聲也忽地一下子全部頭轉向大門，尾巴搖擺。整個寵物店竟然像在牠的指揮下一樣，一下子躍動起來。
原來，這隻輪子小狗狗是在執行牠的責任，把顧客的到來通報給自己的主人，同時喚起等待買主的小狗狗們提起精神籠絡顧客。
嘉嘉圍著輪子小狗狗團團轉，我問店主：「可愛的輪子小狗狗，叫什麼名字？」
店主說：「這齊瓦瓦名叫『monmon』，擬漢字為『夢夢』。」
我驚奇地說：「哦，那麼，這個寵物店是以牠的名字命名的啦？」
店主說：「是的，『夢夢』本來是我養的，因為非常聰明，在牠一歲時，參加一個小狗狗智力比賽，得了第一名，就被一個馬戲團聘請了去。在馬戲團成為一隻主角。可是，在一次新節目練習時，發生事故，斷了一條後腿，從此退出舞台。」
我摸著夢夢的後背說：「哦，那夢夢一定很失落啊？」
店主說：「是的，夢夢從主角一下子跌落成殘廢，最初不吃不喝，患了抑鬱症。似乎有一點像要絕食自殺的樣子。」
我聽了不無感慨地說：「都說狗有靈性，真是這樣啊。夢夢一定非常難過自己不能為馬戲團服務了？」
店主接著說：「嗯，最初，我還沒有體會到夢夢的心情，以為是因為不能和以前一樣走路、跑步引起的，找到小狗狗接骨院給夢夢安了這個輪子。可是，夢夢還是悶悶不樂。因為可以自由地散步，食慾漸漸好轉，但是夢夢的身體卻一天一天瘦下去。我開始收集關於狗的手記、科普、經驗談，紀錄片、電影、名人隨筆、散文等等，想解開夢夢鬱鬱寡歡的謎。一天，我看到法國一個叫「布封」的作家的散文《狗》，裡面寫到狗有一種內在的品質『以得人歡心為目的；把牠的勇氣，把牠的精力，把牠的才能都呈現於人……』」
我贊同地說：「哦，說得太惟妙惟肖了，那是說狗也和人一樣需要活得有意義了？」
店主說：「是啊，我苦苦琢磨著如何使夢夢重新活得有意義。一天在與夢夢散步時，進入一家寵物店，突然夢夢像換了個魂一樣，生氣勃勃，幫著迎接顧客。」
店主一邊說一邊引導夢夢做了幾個馬戲團花樣，握手啦、鞠躬啦，一邊繼續說：「夢夢的行為啟發了我，我開始籌劃為夢夢開家小小的寵物店，一年前「夢夢」寵物店開張後，由於夢夢的努力，吸引了很多顧客，現在我的寵物店越來越紅火，夢夢也愈來愈有生氣。除了右後腿綁著一個輪子以外，和其他狗沒有任何差別，連我這個退休的人都受到鼓舞，也把這個『夢夢』寵物店當成我的人生第二個職場，經常忘記自己的年齡，好像生命更有意義了。」
六個月以後，我再一次帶嘉嘉去看夢夢，夢夢店把隔壁的店舖也收買下，擴大了一倍。我不無感慨地想：「夢夢在馬戲團失去了一條腿，但牠的生命並沒有因此而浪費。生命不是用來浪費的，生命是用來創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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