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羊璧
我的窗口望出去,時時可以見到蝴蝶。因為對面是山坡,有樹木。蝴蝶在那裡飛來飛去,有時也飛近我窗口。
我忽然想:蝴蝶的家在哪裡?也許牠們是到處為家?
為甚麼有這個問題?因為我想,蝴蝶很小,牠們從我窗口的那一邊飛到這一邊,對於牠們來說,應該是很遠的了。牠們認得回去的路嗎?或者飛到哪裡都無所謂,有樹木的地方就是牠們的家了。
蝴蝶對於「家」的要求,沒有人類那麼多,不要求一廳兩房,也不在乎住三十層高或多少層高,只要有枝幹有綠葉,在牠們來說應該都可以了。牠們搬家也容易,振一振翼,飛到哪裡是哪裡。如果嫌今天住的不是高貴住宅區,明天飛去另住一處就是。
每天看著蝴蝶飛來飛去,沒有甚麼想法。只是今天忽然發此奇想。
其實這個想法也不是全無根源的。我記得去過旅遊,在澳洲的南端,那裡接近南極了。在那裡去到海邊,主要是看企鵝歸來。到時候了,海那邊來了企鵝,在牠們這是回家了,回來睡個好覺。有趣的是,牠們一上了岸,不必東張西望看看家在哪裡,一隻一隻,各自逕直就走,走向牠們自己的家去。那種情景,也令人想起,牠們各自的家在哪裡呢?就像人們,你住在中環,我住在銅鑼灣,大家總各自有個住址,心中記著,要回家就往那裡走。但企鵝們從海上來,海水波浪,到處都是一樣的,(至少在我的體會,是一樣的。)我們沒有企鵝那麼聰明,心中有數,知道往哪裡去。
看企鵝歸來,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因為我們心中有這種有趣的疑問。在聰明的企鵝來說,牠們一點也沒有這個問題。在汪洋無際的大海中的時候,牠們心中就清清楚楚,知道要回家的時候,往哪裡游去就是了。正如我們回家,心中有住址,向那裡去就是。不過牠們心中的住址,是甚麼路甚麼街呢?
想著這些問題,看企鵝歸來,就覺得多了一些趣味。最大的趣味是,其實讓我猜多少年,我都沒有猜出一個正確的答案來。
把看企鵝時的體會,移到蝴蝶這裡來,於是就有了那個愚笨(在蝴蝶看來應該是愚笨)的疑問了。
不管是有多麼愚笨,總之我現在看見蝴蝶飛來飛去的時候,就常常這樣想。看到山坡那邊樹木上,有蝴蝶飛來飛去時候,就在為牠們著急,找到了你回家的道路了嗎?
人其實很聰明,又不怎麼聰明。
在找住處這個問題上,人就確實不那麼聰明。地球那麼大,有那麼多不同的地方,如果人像蝴蝶那樣飛到哪裡就能隨時住下來,那不是很快樂自由嗎?
但是人類太聰明了,因此人類為自己建造了複雜的社會,人必須依存著一個社會才能好好生活,能夠建立一個多姿多彩的複雜社會,是人類的聰明。但也許反過來想,是人類的不聰明。
人類若果能使自己無憂無慮,住到哪裡都覺得舒舒服服,不是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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