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浩浩
「你還是在編寫那套處境喜劇嗎？那劇真的很胡鬧啊！」當年老爸曾經這樣毫不留情地狠批我的出品。
那一年，可以說是我編劇生涯中最低潮的日子，無辜被調入那時的處境喜劇。所謂「無辜」，因為劇組已開始運作了一段日子，編寫了超過四十集劇本，但因為一些人事上的問題，我成為了「交換人質」，有人被放生了，可憐我在那兒度過了兩年有多的光景。
中途加入，錯過了故事最初的醞釀期，對故事的主題、角色的創造、人物的掌握，當然都會有點折扣，更糟的是故事走鬧劇路線。編劇生涯中，第一套有份撰寫的處境喜劇就是《男親女愛》。這劇收視及口碑俱佳，至今仍是港劇的收視紀錄。由一套叫好叫座、被推崇備至的處境喜劇，跌入一套被評為胡鬧、通俗的戲劇世界中，那種跌蕩真的很「天與地」，有如今天頒個視帝獎給你，明天就給你一個金草莓獎項一樣。
那時候，每天都在詢問這劇究竟有多少集？一心只想盡快完工。但可惜事與願違，劇集雖然胡鬧，收視卻一直企穩有三十幾點，有段時間甚至比其中一線黃金時間劇集的收視還要高。高層當然不會讓這劇結束，結果劇集一再加長，這令我開始質疑收視的準確性。
但原來收視並非不準確。我身邊確實有不少朋友追看這劇集，心裡充滿鄙視和咒罵，你們都在追劇，收視一直高企，那我就只能繼續幹下去，無法完工。我身邊的朋友怎麼都變成了屋邨師奶，變成了新移民，居然會追看這樣的鬧劇。後來更收到消息，這劇在內地風行，甚至有騙徒利用來呃神騙鬼，指劇中含有六合彩開彩玄機，只要能參透箇中意思，就能發大財，內地有一些市民因此受騙。
不過，更令我匪夷所思的是原來愛看這劇的不只是屋邨師奶、新移民這類階層，還有高級知識分子與管理階層。一次，在街上重遇一位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他在美國讀完碩士課程之後，曾有一段時間在台灣工作，負責打理整個亞洲區的業務，絕對算得上是個高級知識分子的管理階層，但他竟然告訴我每晚也有追看這處境喜劇。那時，我簡直遭到好像醫生告訴我患了絕症一樣的打擊，怎麼一個堂堂高級知識分子會追看這無聊劇集。然而，他卻對這劇有不錯的評價，每天晚上可以不需用腦，輕輕鬆鬆打發半小時，感覺很不錯。
後來，我終於想通了，這個劇之所以這樣受歡迎，原因在於這劇播出時正值二○○三年沙士期間。那時候，大家每天扭開電視，都是那些死亡及留院人數，沙士為樓市、股票、經濟、旅遊等各行各業帶來災難性的影響，幾乎沒有一宗好消息。
在這個非常時期，我卻不懂人心，只以平日度戲的準則來衡量，不明白一個無無聊聊的處境喜劇，卻能讓人暫時拋開生活煩惱，嘻嘻哈哈的大笑半個小時，讓大眾可以在艱苦的生活中得到一點調劑。
從那時起，我明白我的工作原來殊不簡單，能帶給觀眾正面訊息及影響固然好，要不即使能為大眾帶來一點娛樂，也是很有意義的，尤其在一些非常時期，但當然這類非常時期，但願永遠也不要再出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