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輝
整理舊書,找到了一些關於朱湘的文獻,重讀時真是百感交集。查朱湘與徐志摩、聞一多的關係,可謂錯縱複雜;朱湘曾寫信給羅念生,說「我將來看若時機到了,一定要慫恿一多與徐志摩脫離關係。我自己更是一直反對徐志摩到底。」他在一九二六年參與徐、聞出面負責的《晨報.詩鐫》的編輯工作,不多久與徐志摩鬧翻。據卞之琳在《徐志摩選集.序》中說:「朱湘對徐志摩的詩藝有過精闢的評論」(按:指朱湘的《評徐君志摩的詩》),《志摩的詩》新版,徐志摩「把朱湘指摘的許多詩極大部分都刪去了,刪的合理,而他把朱湘認為最好的一首詩《雪花的快樂》改排在卷首,把朱湘認為最壞的一首詩《默境》也刪了……」如此說來,徐志摩對朱湘的意見是相當重視的。
《志摩的詩》出版於一九二五年,朱湘其時尚未與徐志摩發生意見。一九二七年,《翡冷翠的一夜》出版,朱湘寫了一篇短評,說「翻開徐君志摩的第二個詩集,第一首便是與書名相同的《翡冷翠的一夜》。看完這首詩,倒覺得滿意……那知道看下去,一首疲弱過一首,直到壓軸一首《罪與罰》,我看了簡直要嘔出來。」還有「那就我們這班讀者只好冷笑一聲或痛罵一陣」、「寫得肉麻」、「看官免不了打寒噤」這類尖酸的話,最後一段更說「徐君沒有汪靜之的靈感,沒有郭鼎堂的奔放,沒有聞家曄的幽玄,沒有劉夢葦的清秀,徐君只有——借用徐君朋友批評徐君的話——浮淺。」這種夾纏了私怨的批評,恐怕是朱湘人格乃至文格上的缺失了。
更有甚者,他還在《劉夢葦與新詩形式運動》一文中說:「《詩刊》之起是有一天我到夢葦那裡去,他說他發起辦一個詩的刊物,已經向《晨報副刊》交涉好了。他約我幫忙。我當時已經看透了那副刊的主筆徐志摩是一個假詩人,不過憑藉學閥的積勢以及讀眾的淺陋在那裡招搖。」又說:「我終於與《詩刊》決裂了。關於此事,我曾經同夢葦用函件往返討論過多次……」藉著讚譽亡友來辱罵私敵,還放了「夢葦的詩至少不像梁啟超的高足那樣讀別字寫別字」那樣的冷箭,實在教人心裡極不舒服——尤其想到朱湘確曾寫過不少出色的作品,對中國傳統詩和西方詩的評介也極有識見,心裡就更感翳悶了。
台灣洪範版的《朱湘文選》(弦編),剛好把《評徐君志摩的詩》、《「翡冷翠的一夜」》和《劉夢葦與新詩形式運動》等三篇文章編在第三輯。《評徐君志摩的詩》雖然也有批評徐詩用韻的缺失,但基本上寫得誠懇,能夠就作品而論,更說徐志摩嘗試韻體「大膽的態度上這種冒全國的大不題而來試用大眾鄙夷蹂躪的韻的精神,已經夠引起大家的熱烈的敬意了」;把這份讚譽與往後兩篇的攻訐對照,可見出朱湘在行文時放不下私怨,甚或可能存有把私怨公眾化的用心
徐志摩卻沒有向朱湘還擊,據秦賢次在《新月詩派及作者列傅》所說,一九三○年四月,「徐志摩為籌辦《詩刊》,在《新月》上登的『預告』,以及同年十一月底為《詩刊》催稿,致書梁實秋時,均曾提及朱湘。也斯寫過一篇《朱湘的敏感與耿介》,就洪範版《朱湘文集》看詩人在字裡行間所流露的性格,證諸較為完備的史料,我們更能清楚地看到詩人性格上的矛盾,可也不想把他的人格與文格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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