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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農村婦女，家務農活都是一把好手。資料圖片
張衍榮
辛兄來電讓我心中一沉：他太太經某大醫院核磁共振檢查，發現患了腦瘤！一時間我不知道該說甚麼好……
三十多年前（「文革」末期），辛嫂如花似玉，嫁到辛家時何其轟動？拐點文說，那可真叫「蓬蓽生輝」！辛家乃窮家小戶，世代務農，僅有辛兄一人在遙遠的外地當個小工人，正可謂貧弱雙棲。如此一戶資深「貧下中農」，忽然間娶來這麼一房媳婦，那感覺可想而知。
那時的辛嫂，不僅容貌出眾，且格外勤勞能幹，不論家務農活，都是一把好手，不久便在生產隊裡有了口碑。
其實，與容貌、才幹相比，鄉下人更看重的是「顧家」（也有喚作「做家」的），也就是人來心來。
辛嫂這方面更是無可挑剔。我曾不止一次聽辛兄感嘆過，在最艱難的那些日子裡，不論合法種田，還是「非法」打工，她用血汗掙來的每一分錢，都一五一十交到辛兄手上。不是說的，如此顧家的女人，城裡尋得到？「生當X家人，死做X家鬼」，她們就是抱定這麼一個宗旨走進婆家的，這就是鄉下女人！誰說她們不過一黃臉婆？
然而，最叫辛兄感動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她對小叔子一家的幫助。
辛兄胞弟，牛高馬大，樣樣農活皆不幹不在話下，可說來連外人都憤慨。分田到戶後，他明知有些農活嫂子是幹不了的，可他卻寧肯安坐牌桌，也不去幫大嫂一把，以至讓辛嫂落下終身難以治癒的傷病。
等到他自己兒女成群，陷於困境，難以自拔時，辛兄則左右為難，長吁短歎。幫他吧，辛嫂那裡早就在「嘴」（抱怨）他了，怎麼啟齒？不幫吧，父母都不在了，按照傳統觀念，「長哥長嫂當爺娘」，你這「爺娘」是怎麼當的？尤其侄兒侄女們那一雙雙小眼睛，都可憐兮兮地把大伯大媽望著，你怎能只顧自己，不搭救他們啊！
那時辛兄通過恢復高考早已成為國家幹部，辛嫂和一雙兒女也隨之「農轉非」，吃上了「商品糧」。
辛兄是個信奉「責任重於泰山」、「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信條的人，我知道他內心難過，但卻愛莫能助。
辛兄的心事自然瞞不過辛嫂。那年春節，辛嫂發現二侄女病懨懨的，老是乾咳不止。按說，小叔子已有「初一」，她完全可以有「十五」的。可辛兄萬沒有料到，辛嫂二話不說，主動將侄女接去省城檢查。結果發現，村醫當感冒治的孩子，原來患的竟是肺結核！接著，辛嫂不忌傳染，冒著極大風險，把孩子留在家中治療，使小丫終於得救。
其次是蓋房子。辛嫂在自家還捉襟見肘的情況下，主動提出並資助小叔子蓋起了樓房，使其終於得以像他人樣告別破舊不堪的老屋。此舉不僅徹底改善了小叔子一家的住房條件，更使侄兒侄女們消除了自卑心理。此後，隨著全家人的自信心逐漸增強，經濟上也翻身了。為此，孩子們都對這位大媽感念不已。
辛兄說，這兩件撓頭大事，如果不是她主動提出，我是很難辦到的。我總不至於為了幫老二，而把自己家裡搞得雞犬不寧吧？
是啊，以德報怨，談何容易！即使是親兄弟親妯娌，又能怎樣？辛嫂的舉動，其實已超過一般意義上的「顧家」了。
辛嫂嫁給辛兄後，福沒多享，罪卻沒有少受，功勞苦勞自不待言。然而，還是這個辛嫂，卻又常把個辛兄搞得斯文掃地，怒不可遏。
「遇事就吵，逢吵必罵，從鄉下一直吵到城裡，幾十年了，既不分內外，也從不問一個為甚麼。家裡老瀰漫著火藥味，充斥著『鬥爭哲學』。我都幾十歲了，動不動就罵娘，日子過到這份上，我還有沒有點尊嚴？」辛兄負氣地說，「古人說『妻賢夫禍少』，她可好，沒事找事，小事搞成大事，大事弄得不可收拾！這哪還是甚麼賢妻？分明一攪屎棍麼！」
說老實話，知識分子面前，你動他甚麼都可以，就是千萬別動尊嚴。要我說，辛嫂的「潑辣」確實有些過分。
辛兄還說：「我多次說過，孩子們和我，都是搞腦力勞動的，這個家，需要安靜，更需要安寧，可她哪管這些？只要稍不如意，就敢給你鬧得死人翻船！說句不怕丟人的話，掀攤子、奪飯碗，甚至大打出手，哪樣沒幹過？只要我不忍氣吞聲，那就家無寧日！」
這就有點像時下本埠的很多家庭樣，謂之曰「陰盛陽衰」，說白了，也就是邪氣佔著上風。而一個家庭猶如一個國家樣，怎能沒有正氣？但是，正氣之立，又豈能單靠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辛兄十分傷感：「我不知同多少女人打過交道，而我講的道理，卻從沒有人說聽不進去的。可在她這裡卻失靈了，我成了一個徹底的失敗者。一個本應最聽得進我道理的女人，卻偏偏不可理喻，真正是匪夷所思啊！」
辛嫂那個年代的鄉下女人，很多都是「有文化而無程度」的女人，蠻像個「橫扯公社的」（「文革」時期人們對本埠一個名為「環城公社」的婆婆媽媽群眾組織的蔑稱），往往都有那麼一點「文革」遺風，崇尚「鬥爭哲學」，喜歡剛愎自用。恕我失敬，辛嫂就屬於這一類。
「人說婚姻是和伴侶的缺點過一輩子」，辛兄哀嘆道，「以前遇事我總是朝好處想，老念叨她跟著我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罪，自己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可是，等你剛平靜下來，她又給你破壞殆盡！如此反反覆覆，讓你的心情老處在異常惱怒的狀態下。唉，說實話，我現在哪還有勇氣再和這『缺點』過下去啊！」
不用說，他們在畸形年代形成的婚姻顯然已經走到盡頭，可偏在這個時候辛嫂卻患了重病，叫我說甚麼好呢？當然，我不會懷疑辛兄的良知，可以這麼說，即使傾家蕩產，辛兄也會給辛嫂治病的。
「醫生要她馬上住院開刀，她也鬧著要開刀，我現在頭都是大的……」辛兄很無奈地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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