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禎兆
由團地小說過渡到漫畫,在日本範疇中不用說代表作肯定是大友克洋的經典作《童夢》,除了在背景上充分利用日本團地高層大樓屋頂上的水塔設計,更重要的為內在的精神領域,緊扣團地所出現的時代氛圍。
永瀨唯在〈石屎伊甸〉(《EUREKA》臨時增列總特集大友克洋,一九八八年八月)對《童夢》有精彩的解讀,他指出《童夢》雖然屬以團地為背景的作品,但諷刺地漫畫常見的僅屬團地的景觀,反而團地中居民的生活卻往往被省略及稀釋。除了主角老人內田的居住空間外,其他人的生活感極為稀薄。開首曾出現三位主婦,但之後總計受害人的兩名家人、事件的證人一名以及超能力女孩悅子的母親,合共只有四位婦女登場,而且所佔的也不過為漫畫中的一、兩格篇幅。由一一四至一八二頁的大戰場面中,所有慘劇的受害人也沒有出場,反而只有兩格呈現陌生人的驚奇訝反應。悅子的父親更只在遷居場面中出現一格,往後也再沒有現身。簡言之,整個團地中老人內田的無邊孤獨感,更加被刻意強化突出起來。
大友克洋如此的構思安排,我認為背後絕對有針對團地特質而發的考慮。於八零年出現的《童夢》,當時團地內老人的孤獨死問題,雖然不如後來般嚴重,但整個團地的設計構思完全側重孩童的流弊,其實也隱然成型。因為下一代的美好將來,把團地空間一切進行潔化,以呈現安全無垢氣息,已成為主導的建築風格;簡言之,老人家除了如漫畫中百無聊賴在公園長凳枯坐,便再沒有流動的生存空間。此所以儘管老人家內田好像以殺人兇手的形象出現,但只要看清楚他其實是以保護團地空間為己務,對外來者如刑警及祈禱師等「入侵者」,均一概堅決抵抗到底,不惜以奪去他人生命為代價。
所以在大友克洋的設定中,少女悅子其實並非團地的救世主。正如永瀨唯所言,雖然引爆氣體的是內田,但在畫面中悅子最少也令到五人死去,故此怪物的真身其實乃一體兩面——老人內田及女孩悅子乃屬同道中人(此所以借他人之口不斷提醒讀者內田愈來愈孩童化),團地不過是他們爭奪話語權的場域。大友克洋借科幻格局來諷喻團地的現實景況,於此乃得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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