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輝
繆蓮仙的《夢筆生花》原稱《文章遊戲》,郭沫若有《陳雲貞「寄外書之謎」》一文記述此人此書:「對於繆艮,倒是要替他呼籲一下,這個人是一位很有才華的人」,「他有二女四子,家庭負擔很重,到處去教書、從事賣文為活……單是《文章遊戲》就編了四編,其中收集了自己署名的文章二百二十篇,還有好些署別人名字的文章,事實上也是他做的……」
郭沫若又說:「《文章遊戲》在今天雖然很少人知道了,但在當年八股文統治的時代,它作為叛逆者,吹入了一股涼風,大受歡迎。」當中有一篇《行室記》(作者徐忠,不知何許人也,說不定也是繆蓮仙的化名),恰似昔日小報的異味小品,堪證那真是一股「叛逆」的「涼風」——
「丙午夏,余客東粵,於番舶中見一物,不知番人何名。譯之者曰,是名『行室』。會其意,猶云出行者可借以代室家耳。其物輕便,收藏小匣中可作枕,疊如一片絮,作摺扁人形,眉目宛然,五官端好。尻尾有螺旋,去其旋以牙管貫氣,令極足,乃旋之,則自頂至踵圓滿成女形。胸有乳,腹有臍,胯有陰,深八寸許,可受交媾。髮可髻,身可衣,足可履。無補綴縫紉之痕,若魚泡然,光亦類之。白如綾,而有血肉之澤,香馥襲人,擁之而目真。所謂豐足有餘,柔若無骨者。眼光媚人,凝睇微笑,第不能言耳。其衣履之物,亦悉具於匣中。狀乃西洋婦,黃毛碧眼,稍覺可嫌。令其制為中國華女態,必有動人者矣,量亦無不可者。收藏時去旋洩其氣,則仍薄如紙。竟不察何物所造。據譯者言以海魚皮為之,綴以神膠。雖多事,較嚴氏父子以金銀造美人作溺器,則相去遠矣。其價十餘金,亦有小婢值也。西番靡費蠱惑我中國多此類。」
文末照例有一小段「繆蓮仙曰」:「行室,俗名客妻,義同。遊粵者亦多購之。旅客蕭條,聊以遣興。然視日尋術院,至金盡床頭,而不能作歸計者,差勝一籌。」「行室」原意為臨時搭蓋的住所,此詞多見於舊小說,如蒲松齡《聊齋志異》有《狼三則》:「一屠暮行,為狼所逼,道傍有夜耕者所遺行室,奔入伏焉。」
《夢筆生花》與《珠江名花小傳》都是「叛逆」文章。《珠江名花小傳》裡也有賣笑不賣身的烈女,如「絕粒」(絕食)抗議的大奀(未成年)、如聲稱「投繯赴河」反壓迫的鳳彩(年十五)。也有香艷描述如《文采》:「芳草街良家女王翠鳳,小字大姑,年及笄,貌亦豐盈以莊,柔若無骨,雙鉤絕纖小。性簡默,客至,但回眸一笑,欠身凝睇而已。」又如《阿富》:「阿富,年及笄,性柔婉,毫無妖冶態,雙鉤亦纖小。言談端謹,舉止矜莊,水榭中並無此等品格。使置閨閣,斷不凝為青樓人物也。」
兩章都有「雙鉤」之說,那是指女子纏足,在明清才子眼中,倒是無比銷魂——《蕉帕記》有《幻形》曰:「妝罷脂香在手,行來羞蹴雙鉤。」《聊齋志異》有《寄生》曰:「著松花色,細褶繡裙,雙鉤微露,神仙不啻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