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純
翻開《宋詞三百首》,便進入市井或田園。單看那紛至沓來的詞牌名,婚喪嫁娶、喜怒哀樂、田園山水、人生百態,一一展現。
比如:賀新郎。這三個字使我眼前浮現鞭炮聲和鑼鼓喧天喜慶場面,像「三言二拍」中小戶人家過的踏實、溫暖的日子。兒子過柬、定親,春天時去集市「逮」一隻豬崽,細心餵養。終有一天,莊人用平板車拉著白花花豬肉,向女方家奔去。
成親那天,何嘗不是「相見歡」呢,新娘子如花笑靨,儀態萬方,此刻神情「聲聲慢」,果真是「含羞整翠鬟,得意頻頻顧。」又恰似老徐寫的「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羨煞我等下里巴人了。
詞人多半鄉村長大吧,你看,很多詞牌是鄉村即景。「浣溪沙」,美女擣衣,一根木頭棒槌子拎在手上,粗布衣服墊在大青石上,手起槌落,「擣衣砧上拂還來」就是此畫面。與農業生產勞動相關的「踏莎行」,扛著鋤頭,踩著阡陌間野花灌叢,深一腳,淺一腳向前走。「莎」,是我們家鄉「三楞草」,毛毛糙糙,豬都不吃,讓人大跌眼鏡。詩意的「踏莎行」啊,誰想到那個「莎」是何物呢?
鋤地時,還可欣賞田間花花草草、飛蟲小鳥。「虞美人」、「木蘭花」、「一叢花」等。還有動漫效果的「蝶戀花」、「鷓鴣天」、「望海潮」等等,景色大把呢,端的是要有好心情。
因此,「賀新郎」衍生故事很多。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乃人倫常情。比如:「滿江紅」吧,大概講男子婚後去報效祖國,「男兒何不帶吳u」,豪情萬丈,「醉臥沙場君莫笑」,一種達觀、超拔境界。「定風波」,也是寫「君子弘毅」的堅韌與努力(不是維穩之意)。
每讀辛棄疾《水龍吟》「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露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u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好一個把欄杆拍遍!想像出辛稼軒氣得血壓升高了十多個毫米汞柱吧—這正是男兒的責任與擔當。
喜歡宋詞三個字的詞牌名,「菩薩蠻」、「清平樂」、「點絳唇」,次第而來,清新如春,像踏著華爾滋柔曼的腳步,旋著旋著,就抵擋舞曲深處和高潮,最後陶醉於自己翩躚節奏中。想當年,這些詞作常出沒於東京汴梁的瓦欄勾肆吧,他們的演唱定是遠離了鄉村風景線,那些紅牌歌手知曉鄉野純情和爛漫嗎?當然不。就像我們今天欣賞宋元山水畫,其實若干年前,我們便置身於山水田園之間,像荷爾德林說的那樣「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
而今,只能作為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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