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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小書，記述了夏濟安的為人和學問。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整理雜亂的書齋，突然一部薄薄的小書跳進眼簾，不禁大喜。書曰《夏濟安先生紀念集》（香港：現代出版社，一九七八年五月）。記得，在此之前已購得一部《永久的懷念》，也是各方悼夏濟安之作，比這書厚得多了，可惜後為人借閱，就此去如黃鶴。
當時年少，初識夏濟安這個名字，是看了劉紹銘《吃馬鈴薯的日子》中的回憶，對這個在台辦《文學雜誌》、對西洋文學極有研究的台大教授，竟然「流落」到美國研究左翼文學，劉紹銘感慨萬分，夏濟安卻自得其樂，還將研究累積成《黑暗的閘門》（The Gate of Darkness:Studies on the Leftist Literary Movement in China）一書。其後，看了台北志文出版社的《夏濟安選集》，和他弟弟夏志清的回憶文字，對這位「武藝高強」的文壇俠客，便喜愛上了。可惜天不假年，一九六五年卻以腦溢血突然棄世，確令人唏噓不已。
這部《夏濟安先生紀念集》的作者，除了夏志清外，都是夏濟安的摯友和學生，對夏濟安的為人和學問，都有所記述。王敬羲如此描述他在台大教職員單身宿舍的情景：
「房間不算小，可是因為東西和書籍散置各處，使人有狹窄的感覺。你走進他的房間，便會感到他是一個對生活不很講究的人。你在看到他的衣服和鞋襪的地方，就能看到他的書籍和文稿。他睡的床，終年很少整理，一頂蚊帳多年不洗，蚊帳的網洞積滿了塵垢。飲食方面，他從不挑剔……他對交友也是同樣不講究。他和甚麼人都可以攀談，跟甚麼人也可以做朋友……而他對於閱讀，似也不甚講究，他讀偵探小說，也讀武俠小說……」
這種種的「不講究」，實在和我有很相像的地方。我的居所，其實就是書倉，衣服鞋襪亂放；對吃，甚麼都可以落肚；當然，偵探小說、武俠小說也是我愛讀的。不過，王敬羲說他其實是很「講究」的，起居飲食的「不講究」，是「人為」的；交友只是他的「外圓內方」；閱讀只是「興趣廣泛」，「對文學作品的要求非常嚴苛」，寫的文章更是「旁徵博引，氣勢磅礡，見解獨到，條理分明」。以上所述，吾等又怎學得來？
他編的《文學雜誌》，同樣「講究」。賈廷詩說他是最怕惹事的人，可是對發表在雜誌上的文章，「一點都不通融，一點都不讓步。由於他這樣的認真，這個每月出刊一次的雜誌竟成了他一個沉重的擔子。從投稿到改稿都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劉紹銘說，學生要投稿，要先到他宿舍斟酌內容，有時會請求該同學重寫某一段某一節。後來得成大器的如叢甦、葉維廉、金恒杰、白先勇、王文興、陳若曦等，都曾受到他的「細心指導」。當今的大學教授，誰有此風？
「 不講究」，其實只是夏濟安的外部形象；「講究」才是他的內在。可惜活了不足五十歲，很多文章大計都沒完成。實是我們最大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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