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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注釋本,實是精本,特為之推介。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打從少年時代起,便喜歡明末張岱的《陶庵夢憶》。歷年以來所購版本甚多,近於坊間得睹欒保群的注釋本(北京:紫禁城出版社,二○一一年九月),細翻之下,不禁大喜,當然是不計腰中錢,購之而歸。
在〈出版說明〉中,欒保群說,上個世紀一位日本漢學家松枝茂,擬把《陶庵夢憶》介紹給日本讀者,書中的一些名物卻不大清楚,於是就教於周作人。周作人除了解答外,說:「張宗子此等書大抵有似江戶時代之佳作,從來研究不充分,參考困難,一讀頗有趣味,若要仔細解釋則難點甚多耳。」
憶初閱《夢憶》,確是「頗有趣味」,甚至大有趣味,若細細斟酌,便覺頗多不解處,非要方家注釋本不可;但方家如周作人,亦有不明處,如〈越俗掃墓〉中的「中人之家尚有平水屋幘船,男女分截坐,不坐船,不鼓吹」語,欒注即引周作人《藥味集.上墳船》一文說:
「平水屋幘船不知是何物,平水自然是地名,屋幘船則後來不聞此語,若是田莊船,容積不大,未必能男女分兩截坐,疑不能明。」由此可見,理解《夢憶》中方物,還有很多待解之處。
至於前人如乾隆時王文誥刻的八卷本,和咸豐時的粵雅堂八卷本,兩本相讎,文字亦間有差異,如作訂正,所費功夫自不少。欒保群二本參照,擇善而從,如字句可疑,因無別本對讎,惟有求助於理校。欒本在目前所見,可算「完美」了,他說:
「近年《夢憶》的注本已經有了一些,良莠不齊,個人私見、以為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夏咸淳先生注本用力最勤。所以本編對夏注多有借鑒。」
前人累積,還多有待解之處,如上所舉「平水屋幘船」。一部《夢憶》,「完美」之外,能臻「完善」,當然是吾等之所盼。那還待欒保群再下苦功,和專家的深入考察。
不過,讀《夢憶》而略過此難處,「不求甚解」,當是一大樂趣和享受。如〈揚州瘦馬〉段,我便讀之再三。
張岱著書甚多,正如周作人所說「《夢憶》最好」,我便大表贊同,比之《西湖夢尋》更為優勝,其中頗多警語、雋語:
「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祁止祥癖〉)
描寫景物,層層推進,極具現代電影感:
「客店至泰安州,不復敢以客店目之。余進香泰山,未至店里許,見驢馬槽房二三間;再近,有戲子寓二十餘處;再近,則密戶曲房,皆妓女妖治其中。余謂是一州之事,不知其為一店之事耳。」
又如〈揚州瘦馬〉,姑娘逐一而出見客,「面出」、「手出」、「臂出」、「膚亦出」、「聲出」、「眼出」、「趾出」,俱以動作出之,張岱描畫極靈動而有趣。如此一部書,閱之確賞心。
欒保群注本還附以張岱同時代的十足齋主人胡曰從的畫品,彩色精印,散於各頁,尤見相襯。此注本,確是精本,特為之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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