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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 。網上圖片
文：馮 磊
「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很長時間了，每次看到梧桐樹，都要想起《詩經》裡的這些句子。然後，會不自然地審視一番，看梧桐樹上是否有漂亮的鳥兒在。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種反射性的行為。
早晨起床，圍著小區旁的河流繞了一圈。慢慢走的時候，身邊的河水也在走。看著水，突然就有了某種覺悟的感受：能夠和水肩並肩地走一段路，確實是一件開心的事情。這條河在這裡流淌了千百年了，史書上說，黃帝那時候它就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它見過了多少人，曾陪多少人看花開花落，又有多少情侶在它身邊喃喃細語？！
現在，我一個人在河邊走著。俯視這無聲流淌的水，突然感覺沉默的高貴。
它陪我走了一段。確切地說，我們肩並肩地走了一段，大約有二百米吧。過去它陪著很多人走，今後同樣會遇到很多人。無論對誰，都一樣沉默和平和，真是可貴。
河邊有幾棵梧桐樹。抬起頭，我看到已經變綠的枝幹。它們的枝頭，挑著幾點小小的葉子，就像寫意畫家筆下的花骨朵。——春天剛剛到來，殘冬的冷酷還沒有完全褪盡。去年冬天特別冷，有些樹被凍死了。還有一些，樹皮是灰色的，綻露出殘存的絕望。
但，這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總有那麼一些樹，一些人，安然地度過了冬天。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春節前就打春了。打春的那天，我夢見一樹的梧桐花瓣，還有孩子們坐在樹下吹口琴。那是種很隨意的音樂，沒有曲調。他們就是那麼隨意地吹著，蹦蹦跳跳地，滿不在乎地吹著。
我喜歡梧桐。喜歡關於梧桐的一些人和事。1088年，蘇軾被貶黃州，擔任團練副使。因為是特赦，被安置黃州的時候特別說明，只上班不給薪水。於是，蘇軾帶著家人到處打獵，目的是為了改善生活。這一年，他寫下了優美的句子：「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蘇軾是大詩人，也是審美的高人。有梧桐，有缺月，傳統的美就到了極致。
對大多數人而言，梧桐是最忠實的觀眾。它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花開花落，自然恬淡。這種態度，我從前頗不能理解。我總以為，做人就應該轟轟烈烈，幹一番事業才好。只是人近中年，突然覺得安靜的可貴。人生實在短暫，把時間浪費在表演和作秀上，實在冤枉。當然，這僅僅是我個人最近的感受，且是病中的想法。對別人，不應該有任何的影響才好。
梧桐安靜，梧桐無言。在春天，它終將舒展開自己綠色的葉子。它的葉子，邊緣弧度優美，就像女子豐滿的半邊臉。坐在樹下，仰望這高大的喬木，透過陽光看樹葉，有一種半透明的涼意。它的葉子表面，總有一層綠茸茸的毛，摩挲一下，心裡感覺清涼而發癢。
春天到了，是梧桐，總會給我們帶來綠蔭和紫色的花瓣。隨之，還會有濃烈的花香。所以，這時候，不必擔心。只是坐著等著，掰著指頭數日子，看那濃烈的春一步步爆發就是了。就像身邊這條河，默默地流過。就像在黃州打獵混飯吃的蘇軾，安靜地過日子，沒有幻想，也沒有任何不安。
我喜歡梧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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