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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的醃篤鮮。 網上圖片
吳翼民
臘盡春至，春天的腳步已經一步一步逼近。坐在窗前望窗外，先是臘梅的幽香徐徐送來，接著是春梅的芬芳輕輕扇來，抬頭間，簷下的醃臘——鹹肉、風雞和香腸之類便也在早春尚覺料峭的清風的扇拂下迫不及待把一陣陣的鮮香之味透進窗口，勾起我美好的食慾，——哦哦，享用江南最典型之時令佳餚醃篤鮮的日子如期而至啦。於是油然想起了遠在山林裡的春筍，我坐在城市的家中似已能聽到鄉野裡竹筍開始萌動的聲息，藏在山野裡筍鞭上的筍芽筍尖想必已經急不可耐、準備從濕潤的泥土中猛可裡探出頭來。春筍啊，山野在春天裡賞賜給人們最佳的美味即將應市啦。
江南時令佳餚醃篤鮮由鮮肉、醃臘肉和春筍為基本配料，是冬天和春天的巧妙搭配，是初春季節江南人家最尋常的菜餚，本色而至美，誰錯過了這款美味，就辜負了這一冬一春啊。
享用醃篤鮮是江南人的一大賞心樂事，從去歲冬至時就開始忙活起來。冬至到了，連冬起九了，西北風呼啦啦地吹，碰巧還有臘雪紛揚揚地飄，許多人家都張羅起了醃製鹹菜和臘肉的活兒。醃臘肉的話是少不得西北風和雪花的，老一輩的經驗是經西北風吹過和雪花濕潤過的臘肉才紅得透明、鮮得透香吶。不過，衝突也是難免的，有的人家發生了這樣一幕，——老一輩說：「哦，哦，醃鹹菜、醃臘肉的日子到了。」可是小輩回答說：「老習慣得改改啦，醃製品是垃圾食品，多吃了致癌。」於是就爭執，各執一端。老一輩擺出了一個很誘人的理由：「到了開春，春筍上市，瞧你們不讓醃篤鮮給饞死了。」小輩們想到了醃篤鮮的香味和鮮味，嚥了嚥嘴裡的口水，一咬牙：「為了身體健康，偏不吃醃篤鮮！」老一輩顯得無奈，道理上軟了弱了，只能消停，停歇了若干年來的老習俗，試想想，一個「癌」字畢竟凶險，就委屈了肚皮裡的「饞蟲」，改了陳年的習俗吧。
春天風風火火地駕到了，春筍熙熙攘攘地上市了，大街小巷瀰漫起一片烹筍的香味——多的是醃篤鮮的香味，老一輩的鼻子被拉長了，小輩的口腔裡氾濫成災了，都迫不及待想要品嚐這一款時令的美味。還好，市場上鮮肉和鹹肉山積海聚，隨便選購。兩者搭配，再投以春筍和百葉，醃篤鮮不難成就，但嘗一口，差強人意，——關鍵是買來的鹹肉鹹有餘鮮不足，有點掃興而聊勝於無，於是老小們都由衷嘆一聲：「悔不該去年冬天放棄了醃製臘肉啊……」
這就是許多年前曾經發生在我們家的故事。故事有後續：為了嘗到正宗的醃篤鮮，這一年我去故鄉老家搬了救兵，討取了母親自製的臘肉，好歹飽了口福，沒有辜負了這個誘人的季節。自此之後，我果斷地決定，每年冬天絕不疏忽了醃製臘肉，是有限地醃製，正夠上春天吃上幾次醃篤鮮，叫做淺嘗輒止，應個景、享了口福，夠了。所幸者，一度母親還健在，總沒忘了我和全家人的嗜好，有力做了我烹食醃篤鮮的後援，母親去世後，故鄉的弟媳接了這個茬，年年給我送臘肉。我呢，自製臘肉並沒有懈怠，而是將成品分贈給了上海的親戚，讓醃篤鮮的美味得以播撒開去，獨樂樂哪如眾樂樂？
日子一天天過去，冬去春來，朔風吹後吹春風，窗簷下的臘肉讓風越吹越乾。自製的臘肉越乾越香，切開，色澤鮮紅如火腿；新上市的竹筍帶著泥土的芬芳，剝殼，筍肉清白鮮嫩，加上軟糯的百葉結，文火一煲，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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