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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絲
俚語是流傳於各地間的市井語言,有生活化、庸俗化、詼諧風趣等特點,是底層百姓以長期累積的生活經驗,所創造出來的一種民間語言智慧。與歇後語相比,俚語的方言性和地域性更強,適用面也相對較窄。然而,若是運用得當,俚語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可以令語言表述更為生動精彩,從而有著妙趣橫生的效果。
我讀書的時候,有一次考試前筆壞了,找同學借筆。同學一個個都表示愛莫能助,有一同學還咕噥了一句:「大年三十借砧板!」當時我對這句俗諺俚語沒反應過來,後來才想明白:考試前的筆,就像是大年三十晚上的砧板,沒有誰是不等著用的,豈可外借?
另一次,我在課堂上用課本遮擋著看課外書,被老師看到了,老師說我是自作聰明,以為可以用「棉衣改成被窩」。意思是用棉襖改被子,肯定不夠長,無法同時蓋到頭和腳,也就是諷刺我左支右絀,卻無法兩頭兼顧的狼狽樣子。後來我才發現,這是一句流傳已久的俚語,清代小說《兒女英雄傳》中就有:「正應了句外話,叫作棉襖改被窩,兩頭兒苫不過來了。」
一次看兩人吵架,其中一人指責對方為人狡猾,說他是「梗頭扳手兩頭尖」。另一方則反唇相譏,諷刺對方是「土地廟裡的土地爺」,多管閒事,自己的毛病都一大堆,卻「自己的屁股還流著血,倒忙著去為別人醫痔瘡」。梗頭扳手就是不可活動的固定扳手,兩頭都是一樣的,用於形容一個人,意為此人說話和做事的立場模糊,詭譎多詐,到頭來不管事態怎樣變化,都不會吃虧,與騎牆的意思相類似。
至於土地爺就是社神。民間各地祭祀社神是很普遍的事情,街巷阡陌,隨處可見土地廟。由於常見,土地廟中也沒有太大的香火。將之喻人,乃是諷刺一個人沒見過大陣仗、大世面。至於「自己的屁股還流著血,倒忙著去為別人醫痔瘡」,意思非常直白,粗俗之中又不掩詼諧靈動,叫人聽後忍俊不禁。本來一場粗俗的吵架,因為有了這些精彩的俚語點綴潤色,也頓然變得有趣了許多。
汪曾祺在散文《口味.耳音.興趣》裡談到,他到江西井岡山體驗生活,任當地的一個隊長,老婆反對他當幹部,說:「辣子冒補,兩頭秀腐。」大概是覺得語意不雅的緣故,汪曾祺解釋得比較簡單。而從語音上看,這句俚語與湖南的一些地方俚語也是相通的。意思是說辣椒的外表好看,卻沒有營養價值,吃的時候不僅口腔要被辣一次,到了解手的時候,屁股又要被辣一次。以此來比喻做幹部徒有光鮮的外表,到頭來兩頭不討好,就像是吃辣椒一樣,有苦也說不出,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平心而論,這句俚語雖然鄙俗粗陋,可是在情景的刻畫,以及比附的生動程度上,可稱得上是傳神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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