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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湖。網上圖片
朱文興
我對大明湖的最初印象，是從晚清小說《老殘遊記》中獲得的。半個世紀前，正在故鄉江南求學的我讀了劉鶚筆下的大明湖，書中描繪的湖光山色，令我恍入詩情畫意之中。從此，大明湖成了我心儀的地方。
沒料到，大學畢業後，我來到濟南工作、安家。從此，大明湖進入了我的生活，融入了我的生命。現實中的大明湖，比劉鶚的描繪還要美得多。清晨傍晚，雪霽雨後，初春晚秋，盛夏嚴冬，景致不同，給人的感受也就不同，不能不讓我每每臨湖遊玩，流連忘返。
大明湖是詩意的。湖岸楊柳婆娑，婀娜多姿，亭台樓閣掩映其中，微風掠過，時隱時現，宛若人間仙境，岸柳恰似一條綠色的項鏈繞在一片碧玉上，渾然天成，十分怡人。在湖邊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都有置身畫中的感覺。
三月初的濟南還鮮見春天的氣息，大明湖的柳樹卻早早地吐了翠，呈現出唐代詩人賀知章描寫的「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的景致。每年此時，我總要到這裡，欣賞大自然點染的明湖春色圖。盛夏，到岸邊的樹蔭下坐下來。看近處，荷花盛開，微風夾著淡淡的荷香從臉頰上掠過，甜絲絲的，沁人心脾；樹隨風曳，柳枝拂水，鳶飛魚躍，立在魚網木樁上的水鳥時而抖開翅膀，時而伸出長嘴啄水，悠然自得。駐足湖邊，向南望去，千佛山清晰可見， 大明湖像鑲嵌在濟南老城的一面鏡子，構成一幅「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麗圖畫。天晴的冬日傍晚，從北極閣前向西遠望，柳樹雖然嬌華落盡，但依然儀態萬方，湖中那兩個有幾棵大柳樹的小島，在夕陽的映照下呈現出素雅的剪影，美不勝收。
大明湖是深邃的。千年古鐘、道教廟宇、亭台樓閣、名人楹聯、帝皇題匾……滿園古跡，大明湖像濟南的一條歷史長河，一本內容豐富的濟南鄉土教科書。湖北岸的鐵公祠、小滄浪亭、北極廟、南豐祠；東岸的超然樓、秋柳園；湖中的歷下亭；鵲華橋、北渚橋、南豐橋、曾堤……無不飽含著大明湖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歷代名人名士遊歷大明湖後，總是被一湖美景所陶醉，或飲酒對弈，或吟詩作畫，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楹聯和傳世名畫。
當年，劉鶚是從鵲華橋下泛舟，開始大明湖之遊的。我總喜歡先到小滄浪亭，在鐫有清代詩人劉鳳誥所作、清代書法家鐵保書寫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長廊下，欣賞湖光山色，體味楹聯意境。我也常坐船到歷下亭，站在這座清代重修的古亭院裡，欣賞鐫刻有唐代大詩人杜甫所作、清代書法家何紹基書寫的「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的詩句；乾隆皇帝題寫的「歷下亭」御筆；名士閣門柱上鐫刻的當代大文豪郭沫若撰寫的楹聯，「楊柳春風萬方極樂，芙蕖秋月一片大明」。這些詩句、題字和楹聯，是杜甫、乾隆、郭沫若遊歷大明湖、登臨歷下亭時即興留下的。在大明湖，歷代名人名士留下的這類文化遺跡隨處可見。我喜歡南岸九曲亭附近一座清代光緒年間的庭院，上世紀六十年代這院改為稼軒祠後，郭沫若題寫的楹聯鐫刻在正廳廊柱上， 「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二十六個字把南宋著名詞人、濟南籍的抗金將領辛棄疾豪放派的宋詞風格和壯志未酬的愛國情懷寫得鮮活形象，躍然眼前。
我還愛到大明湖的東北岸，遊覽南豐祠，每每看到「北宋一燈傳作者，南豐兩字數先生」的楹聯，不由得想起九百四十多年前的往事：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任齊州知州時，在大明湖築起了百花堤，把湖攔為西湖和東湖，以調節湖水，蓄水分洪；修建了北水門，引湖北洩，治好了濟南水患。出南豐祠穿過東北側的竹徑，有一座「藕神祠」，我喜歡祠門廊柱上鐫刻的濟南當代著名學者徐北文先生撰寫的楹聯，「歸去來兮宋代詞宗才女魂，是也非也水中仙子荷花影」，濟南才女、婉約派傑出詞人李清照與大明湖的情緣，大明湖荷花成仙的奧秘，隱含聯中。默讀此聯，彷彿看到：李清照當年吟誦著《如夢令》，坐船從大明湖「藕花深處」駛向岸邊，「驚起一灘鷗鷺」。出祠向東，登上一個高台，是晏公台鐘亭。鑄於金代明昌年間、有近八百多年歷史的8噸重齊魯第一大鐘，懸掛亭中，形成著名的「明昌晨鐘」景觀。鐘亭亭柱上的楹聯同為徐北文先生撰寫：「金鐘鳴處蛙聲靜，璧月升時客夢清」，上聯蘊含著大明湖「蛙不叫」的獨特生態和民間傳說，下聯意味深長，令人心明意淨。。
大明湖有獨特的神韻。眾泉匯流，湖納百泉，「明湖匯波」四個字恰切地勾畫了大明湖的特色。早在1400多年以前，北魏著名地理學家酈道元的《水經注．濟水注》就有記載，濼水「北為大明湖」。「濼水」之源就是趵突泉。濟南地勢南高北低，大明湖位於老城的北側，老城內趵突泉、黑虎泉、五龍潭、珍珠泉這四大泉群的水奔流不息，通過護城河與遍佈街巷的溝渠匯入大明湖。因此，擁有源頭活水的大明湖得天獨厚，成為國內唯 一天然泉水匯成的城中湖。數千年來，來自泰山山脈的地下潛流遇到黃河南岸花崗岩阻擋，形成的壓力水頭，在低窪的濟南老城區濾成泉水，噴湧而出。泉水生生不息，明湖匯納百泉，源頭活水源源而來。大明湖這種特色早就被古人注意到了，元代初年，明湖東北隅就建有匯波樓，吸引了無數文人墨客登高，看明湖美景，賞匯 波晚照。現在的匯波樓是戰火中焚燬建國後重修的，著名書畫家劉海粟題寫的「匯波晚照」金字匾額掛在樓上，筆力沉雄的金色大字透出的是一份莊嚴的氣象。
我更喜歡到曲水亭街，順著曲水河邊，百花洲畔，慢慢地向北走，看珍珠泉、王府池子湧出的泉水注入大明湖，領略「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風光。夏日，與家人泛舟大明湖。平靜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漣漪層層，被木槳驚動的鯉魚跳出水面，有的躍入船艙；小船進入荷葉叢中，水禽嘰嘰，彩蝶飛舞，猶如進入世外桃源，心情頓覺無比的愉悅和輕鬆。有一年初夏，我陪滬上的客人坐畫舫從護城河駛入大明湖，恰遇一陣雷雨。透過遊船窗戶看湖，只見湖面浪遏飛舟，環湖如夢似幻，多少樓台煙雨中，不是江南，賽似江南。下船時，雨停了。登上超然樓，碧空如洗，明湖美景盡收眼底，尤其是東區的七橋風月、秋柳含煙、竹港清風、鳥啼綠蔭等新景觀，令曾游過大明湖的客人十分感慨，「如果劉鶚活到今天，一定會觸景生情，寫《老殘遊記》續篇，把由園中湖變成了城中湖的大明湖介紹給更多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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