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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 火
張允和在七十九歲提筆，譜寫出了與愛人定情全過程，文筆優美，文章題目是《溫柔的防浪石堤》，記敘了她與周有光邂逅的情景：「藍藍的天、甜甜的水、飄飄的人、軟軟的石頭。」
這一旖旎風景，傾倒不少讀者。
文章寫他們此後風風雨雨、歡歡樂樂都在一起，不離不棄。
快八十歲的人，寫出來的文字還是那麼優美、鮮活，富有詩意。
有些章節，今天讀來，仍然引人心焉神馳。文章寫到他初次約會的情景，令人迷醉：
吳淞江邊的草地，早已沒有露水。太陽還沒有到海裡躲藏。海鷗有情有義的在水面上飛翔。海浪不時輕柔的拍擊著由江口深入海中的防浪石堤。這是他被年深日久的江水和海浪沖擊得成了一條長長的亂石堆，但是還勉強的深入海中。沒有一塊平坦石頭可以安安穩穩的坐人。
周圍是那麼寧靜，天空是那麼蔚藍。只有突突的心跳，淡淡的臉紅在支配宇宙。
文章寫到他們挨著坐在石堤的心境：
這裡是天涯海角，只有兩個人。是有風，風吹動長髮和短髮糾纏在一起；是有雲，雲飄忽在青天上偷偷的窺視著他們。兩個人不說一句話。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本英文小書、多麼美麗的藍皮小書，是《羅密歐和朱麗葉》。小書籤夾在第某幕、第某頁中，於兩個戀人相見一剎那。什麼「我願在這一文中洗盡了罪惡！」（大意）這個不懷好意的人，他不好意思地把小書放進了口袋，他輕輕用右手抓著她的左手。她不理會他，可是她的手直出汗。在這深秋的海邊，坐在清涼的大石頭上，怎麼會出汗？他笑了，從口袋裡又取出一塊白的小手帕，塞在兩個手的中間。她想，手帕真多！
從此，他們步入人生嶄新一刻，且看這是多麼恣情、天荒地老的一刻：
這一刻，是人生的開始，是人類的開始，是世界的開始，是人生最有意義的一刻。
這一刻，是兩個人攜手跨入了人生旅途。不管風風雨雨、波波浪浪；不管路遠灘險、關山萬重，也難不了兩個人的意志。仰望著藍天，蔚藍的天空，有多少人生事業的問題要探索；面對著大海，無邊的大海，有多少海程要走啊。
這一刻，天和海都似乎看不見了，只有石頭既輕軟又溫柔。不是沒有風，但是沒有風；不是沒有雲，但是沒有雲。風雲不在這兩顆心上。一切都化為烏有，只有兩顆心在顫動著。
二○○二年八月十四日，張允和安然去世，享年九十三歲。
在搶救的過程中，周有光一直在旁邊守候，緊緊攥著她的手。
他一直送到樓下，目視救護車載著相伴六十九年的她漸漸遠去。
人們不能忘懷，是她人生卸下的最後一幕：一襲紫衣，盤髮依舊，闔目如睡。
周有光與親友將張允和的骨灰撒在西郊永定河畔雁翅鎮觀澗台山中，並在安置骨灰的地方種了一棵小小的楓樹。
她曾說過：最喜歡由綠葉變成紅花的楓葉。她的確如同一片飄然而去的楓葉，給人們留下了一個永遠無法忘懷的優雅背影。
愛情是說不完的話題。
曾沉浸在愛情蜜汁的周老，年過百歲的他，在許多場合的演講，都還是喜歡講中外的愛情故事。
甜甜的愛情伴著他走了逾一世紀！（《周有光印象記》之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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