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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青春歲月。 網上圖片
吳小彬
最近，做了一件與自己的年齡不太相稱的事。作為上世紀50年代末出生的人，又兼七、八年時間沒看過電影了，居然約朋友一起走進電影院，看了趙薇執導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影片改編自作家辛夷塢的同名小說，由香港導演關錦鵬擔任監製，趙又廷、韓庚、楊子姍、劉雅瑟等主演，王菲演唱主題曲《致青春》。
銀幕上，跳動著、喧鬧著的，全是年輕人的形象，故事講述的是70後在大學校園中的斑斕生活。影院裡，坐在我倆四周的都是十八、九歲或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在電光閃爍、青春蕩漾的氛圍中，只有我們兩個父輩人端坐在那裡，一邊吃驚，一邊喟嘆，一邊羨慕，一邊感懷。
電影看完了，我坐在座位上沒有動，只對朋友說了一句話：「時光流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呀！」
青春，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寶貴的年華。青春，是激情燃燒的歲月，是生命活力噴薄而出的光芒，是造物主送給每個人的鮮花。青春，往往充滿了浪漫、詩意、幻想。青春，是一個人可以衝動、可以莽撞、可以犯錯誤、且能一犯再犯，別人也會原諒的年紀。正像《致青春》這部電影所展示的，男、女大學生可以肆無忌憚地唱歌、跳舞、歡笑、哭泣、吵架、鬥毆；可以不顧一切地戀愛，然後又毫不留戀地分手；可以勇往直前追求自己的目標和理想，卻絲毫不在意最親近的人的感受。
可是回首自己的青春歲月，我的確沒有這樣的生活，影片中男女主角的無憂無慮、校園生活和閒情逸致，我都沒有過。高中畢業第6天，我就下鄉了，在大田裡幹了3年農活，然後回城進了一家工廠，四班三運轉。我沒有考上大學，因此沒有理由向家人提出資助要求，我必須負擔自己的生活，必須抓緊每一點工餘時間看書學習。買書買資料的錢都出自我自己的工資，我還很早就搬到郊區，租住在一間小屋裡。一種來自骨子裡的高傲，讓我知道自己雖然沒有良好的學習條件，但絕不比被譽為「天之驕子」的大學生們差。受一種強烈的使命感的驅迫，我日夜思考、尋找著民族苦難和百年來家國命運多舛的社會、歷史原因，我擬訂了一個龐大的讀書與寫作計劃。讀《史記》、讀《資治通鑒》、讀康德、讀黑格爾、讀馬克思、讀海德格爾、讀薩特，還讀《悲慘世界》、《卡拉馬佐夫兄弟》與《月亮和六便士》。當時，每逢上夜班，我都是通宵不眠的，前半夜看書學習，12點出門，12點半上班，一直要工作到8點半。經年累月的雙重消耗，損害了我的身體，那幾年常常生病，只好請假。病假期間，也只臥床休息半天，餘下的時間被我用來讀書。
青春多夢，情思初動，雖然我全力以赴，矢志讀書，但也擋不住對愛情的嚮往呀。我也一樣渴望愛，希望遇到一位理解我、依戀我的姑娘。但也許我命中與愛情無緣，在我生活中出現的一個女孩子，雖然漂亮、高挑、眼睛大大的、長髮飄揚，但淺薄至極，不懂也不想懂我的努力和追求。交往了一月，便嫌我總是看書，不陪她上街和逛公園了，炎炎夏日裡丟下幾句冰冷的話絕情而去。
正是把別人用來談情說愛的時間都用來閱讀，我才在四、五年的時間裡完成了讀書計劃，還寫了幾篇哲學和歷史論文、兩篇小說，記了20多本筆記。論文和小說，我後來謄寫在本子裡，它們現在和那些筆記簿一起放置在我的書櫥裡。回頭看，我的知識積累，就是在那幾年打下了根基。那20多本筆記和自己的習作，就是我的青春。我的青春歲月，都凝結在這些紙頁已經發黃的筆記簿裡了。正是這些知識，使我日後在一場重要的招聘考試中名列前茅，進入了現在供職的這家報社。先做劃版和校對工作，其間卻以一篇言論拿到了報社的評論獎，從此受到領導的賞識，被選去做記者兼做編輯。遇有一些重點報道任務，報社每每派我前往，我的涉獵廣泛和文史知識，使我應付各種題材的採訪寫作都可勝任，文章多次獲得省好新聞獎。一些正規大學，甚至名校的畢業生，也只能給我當助手。有時，我在自己的名字後面，也署上他們的名字，他們就拿著文章去評職稱了。
在一則日記裡，我這樣勉勵自己：「十數年歲月，伴孤燈一盞，品苦學千般，將萬卷讀破，雖今百無所用，卻成就了一份欣慰：聽任天地風雲亂，此生如我度無虛」。當然，現在想，年輕的時候，別人都浪漫而瀟灑，可以不愁吃穿用度，可以大把地花時間談戀愛，可以去郊遊，可以在鄉野和山間忘情地奔跑，而我由謀生和閱讀構成的青春，是不是太老成、太功利了？是不是太學究氣了呢？畢竟，青春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短暫的，就那麼幾年，來不及品味，就如江水東流了。「嘆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青春一去不復返，誰能沒有感慨呢？近年與朋友聚會，談起以前的少年和青年時光，一種難掩的憂傷和惋惜不免流露出來。這種懷舊情緒，在得知趙薇拍了這樣一部電影後就愈加強烈了。我先是逛了幾家音像商店，都沒有買到電影的 DVD光盤，於是，便毅然約朋友走進了多年未入的電影院。
是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和境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與夢想。昨天，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恍然大悟，青春，不僅僅是人生的節點，並不就是生命中一閃而過的流星，青春，更是一種生命的狀態，是一種人對自我的期許，它首先是一種精神，其次是一種品行。對有些人來說，生命中從來沒有過青春，而對另外一些人來說，青春是不老的，是永遠不會消逝的。一個人，哪怕他已頭頂飛雪，年過六旬，只要他仍然有對美好事物的嚮往，只要他仍然相信正義和公平的社會是值得追求的，只要他看見醜陋、邪惡的東西仍然厭棄、憤慨，只要他仍然堅持自己的信仰和價值理念，拒絕參與腐敗，只要他仍然守護正直的人格並遵行道德，不願被犬儒化和得過且過，並且勇於為此承擔責任，他的生命活力就依然充沛，他的創造性就依然存在，他的青春就沒有老去，就不會消逝。他就依然是一名戰士，挺立在與漫天紅塵和滾滾濁流抗爭的潮頭。
我們能說鄧麗君老了嗎？她的歌聲今天仍在我們的生活中飄蕩，她留給人們的印象，永遠是1983年香港「十億個掌聲」演唱會時的亮麗。同理，我們能說薩特老了嗎？在我的記憶中，他永遠是那個晚上奮筆疾書，天亮後站在巴黎街頭叫賣報紙的形象；卡夫卡也不會老，他還在試圖走進城堡，還在探索和追尋生活及生命的真諦；維根斯坦也沒有老，臨去世前幾天，他還在和人討論哲學問題以及俄國作家的小說。
所以，永遠追求美好的事物吧，永遠追尋真理和真知吧！真、善、美，能夠滋養我們的生命，能夠讓我們保持心靈的感動和開放，能夠令人精神煥發，滿臉陽光，青春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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