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伍淑賢
鄰居近月裝修，我天天捱電鑽噪音，唯一的安寧，是每天的午飯和下午茶時間。
三行工人重視下午茶，準時三點三那杯咖啡奶茶，道盡香城歷史。粵語長片的草根階層，下午茶去大牌檔來杯咖啡配油多；要是有閒階級，開車去雍雅山房，坐下來也是點咖啡、橙汁或紅茶。
上世紀八十年代在英資銀行打工，享受過優雅的下午茶文化。那時中環寫字樓仍有白衫黑褲Tea lady，即茶水阿姨。Tea lady質素很高，五官端正，祥和有禮，懂簡單英語，永不多言。在最重要的會議為最重要的人添茶遞水，老闆也完全放心。Tea lady的精神面貌，有點像《永遠的尹雪艷》裡的蘇州娘姨。
那時寫字樓在怡和大廈，時稱康樂大廈，每個房間都有大圓窗，我的圓窗對著郵政總局和一點點海。每天三點半，茶水阿姨會推著銀車，逐個房間送茶。用的是鏤花瓷杯，有咖啡或紅茶，配中環餅店買來的蛋糕。挑了飲料，她會依你喜好加糖加奶或放檸檬。其實我們兩點才吃飯回來，三點半不會餓，通常只是喝杯茶而已。不過下午茶的情趣也就在此，不是要大吃大喝，而是忙中透透氣，起來鬆鬆筋骨，跟同事說點閒話，看看窗外的藍天，感覺到自己還活著，有點生趣，還有是知道茶水間一定有美味蛋糕，永不怕餓，有種豐足的安全感。
那時英資機構仍有長短周制度。每個周末，長周上班的Officer級同事必在會議室合資搞聚會，茶水阿姨會準備啤酒、汽水、薯片和蛋糕，某級數以上的同事都可來輕鬆輕鬆，老闆也來，站著閒聊半句鐘。通常十二點開始，到十二點三刻左右才散。那個年代，從英國請來的Officer級同事，試用期六個月，辭職也要六個月通知，原因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他們都老遠的從英國坐輪船來近東和遠東上班，後來當然坐飛機了，但六個月的慣例沒改。他們的銜頭也很特別，叫Covenanted Officers，頗有宗教的嚴肅感。
今天萬事節省，這些優雅情趣，早就煙消雲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