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奇怪地,活得久了,最珍惜的原來還是日常。
少年時期,把日常生活的擔子交給家裡的成年人,但那本來不應該包括的個人起居和清潔,成年人既然全盤接收,那少年的我也樂於闊佬懶理。
那些日子最想做的是摘星星、唸小說、拿起電話說亮話。凡是踏實的一切都不重要,彼岸的愛情與理想才是人生的目標。有段日子蔑視他人所幹的實務,包括上班、飲食與駕駛。上駕駛課的時候,導師認真的講解汽車的構造,駕駛的步驟和原理。我坐在一旁腦海空白,看著他的表情,只是奇怪他為甚麼對人生一件如此不重要的事情煞有介事。
未幾隨著工作與生活的權責有增無減,明白到情愛的事情原來是虛無飄渺的一場造化,以及對許多人生無常的體會,才發現人間的美好原來是回到日常。又漸漸地,愈來愈重視床單的感覺是否柔軟舒適,洗澡水的溫度是否恰當,走五條街道原來是為了一碗豬骨湯麵。當知道昔日愛談海德格「存有」哲學的師兄,現在飯後急步回家追看電視劇的時候,便明白到生命原來是一個圓。
記得在哈佛燕京圖書館參看中文書,聽到館內有人以普通話高聲談話,內容盡是關於周末的去處,幾時來訪吃餃子等日常瑣事。有說當中國人一面追求事業成功與國家的驕傲,內心深處其實渴望的還是日常生活的安寧、穩定和幸福。論者說這一潛流才是中國人生活的主導向。人在大動亂之後對日常生活重新有著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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