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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老境況堪憂。 網上圖片
陳曉鳳
清晨去公園走一趟，就能形象地體驗到老齡社會的到來。
明媚的晨光下，來晨練的老人摩肩接踵。到處是激昂的拍手操、廣場舞悠揚的音樂，到處是白髮與皺紋，公園就像一個龐大的養老院。
雖然五六十歲的職場精英還算得上年富力強，可絕大多數這個年齡段的人，都步入應該頤養天年的時光。城市中滿目皆見的老人，讓人為社會的養老責任捏著一把汗。
在北京，六七十歲的人給八九十歲的人養老非常普遍。小區裡有位60多歲走路都已經困難的男士，每周要去為80多歲的父母做家務及陪打麻將，因為有事做不周到，還經常挨父母訓斥。望著他那臃腫的身體，蹣跚的步子，真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一天，一位遠房親戚家傳來一個噩耗：他的老伴在照顧90多歲母親住院的期間，突發心臟病離世，成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其實，那位當女兒的也已經69歲，自己也算個高齡老人了。
小區有位60開外的男士，獨自照顧年邁的父母已有十好幾年。他提前下崗之後，全部生活的中心就是照顧父母。年復一年，他從清晨就開始忙碌，買菜、洗衣、做三餐飯，上醫院、整理房間、報銷藥費，一天忙得幾乎沒有喘息時間。他需要頻繁地為癱瘓在床老年癡呆的母親接大小便，清理老人鬧脾氣搞出的滿床排泄物。他要搬動母親沉重的身體，換上清洗乾淨的床單被褥。兄弟姐妹都因體弱年邁盡量少來父母家，寧願背著不夠孝順的惡名。
男士早年上山下鄉後來回城進廠，30多年的勞累讓他有了一身傷痛，血壓高、心臟病、高血脂等慢性病全都上了身。可他忙得沒時間去看病，只讓人代著拿點兒藥完事。因為住房狹窄及經濟條件有限，他父母堅決不同意用保姆。男士說，他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說不定有一天，自己會走到老人的前邊。
這樣的「老養老」，被文人上升到傳統道德層次，詩意地美化了。有位80多歲的老人照顧母親幾十年，被當模範報道。然而詩意的背後，卻是有些淒涼的現實。有人說，這種養老方式，在中國將是「絕版」。這些「小老人」把「老老人」送走後，卻沒人會為他們養老。
因為他們都是獨生子女的家長，不可能得到「小皇帝」的回報。就是獨生子女們有心，一個子女怎麼顧得了四個老人？獨生子女為父母設計的未來幾乎都是：進養老院！可惜，當以五零後為主體的嬰兒潮已進入真正意義的老年時，北京的養老機構卻是一床難求。
人生而不平等，也很形象地體現在當下北京人的養老上。頭幾天，陪一位朋友參觀一所高檔養老院。那所養老院坐落在近郊一片青山綠水之中，偌大的園子中有山有水，有漂亮的亭台樓閣，還有中醫養生館所。老人住的房間寬敞明亮，像是一個個溫馨的小家，既溫馨私密，也隨時有服務人員的細緻關照，老人享受著賓館公寓式管理。這裡接收50歲以上、生活能夠自理的老人。老人在開滿鮮花的庭院中散步，在舞池中練舞，在湖邊的亭子中打牌。公寓前停滿了私車，老人們開著轎車瀟瀟灑灑地出入養老院。
大家不由說，這兒可真是養老的天堂！可惜，多數老人進不來。一是貴二是床位稀缺。雖然這兒的護理費及餐費並不算貴，可每位老人入院時都得先交上120萬人民幣的押金，老人轉院或去世後，只可退回本金。就是這樣，這家能容1000張床的養老院也早就沒有床位了。
這家養老院已經辦了十多年。十年前，120萬元對很多北京人家來說是個天文數字，即使現在也沒有多少人家能拿出這筆錢。能進這類豪華養老院的，都不是普通百姓。多數北京市民收入十年間沒有上升，能有上百萬儲蓄的，不是私企老闆就是國企高管。
所以這樣的養老院，是為全國各地的「先富一族」準備的。因為有經濟實力，富人不僅能擺脫照顧老人的漫漫苦役，也能免除了自己未來養老的後顧之憂。他們絕不會像前邊那位先生一樣，晚年過得那麼辛苦。
有了錢，富人更容易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盡孝比窮人容易得多。然而，為富人服務的豪華養老機構，佔據了最好的自然環境與社會資源，而普通百姓能進的平民養老院，卻是一床難求。其實，很多北京人連平民養老院也進不起。現在北京普通養老院每月費用也已高達五六千元。而北京企業退休金漲了多年，每月也只達到兩三千元。一般事業單位退休金，也僅是四五千元，多數平民百姓根本指不上機構養老。
權貴之家即使不進養老院，養老方式也比平民體面得多。有位高幹出身的朋友說，她年邁的母親花六七千元請了兩個保姆，她們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當老人如廁時，一邊一個把老人扶起來攙去衛生間，盡可能在生命的最後時光保存尊嚴。用得起兩位保姆的人家，兒女盡孝道也能輕鬆不少。北京的保姆月薪水已經上漲到三四千元甚至更高，如果算上吃與住，收入比很多白領還高。
能用錢買孝順的兒女，畢竟是社會上的極少部分。更多收入不高的兒女們，為父母養老，就得犧牲自己的晚年幸福，付出來日不多的生命。有位女士說，為了照顧癱瘓多年的母親，她夫妻分居20多年，30年來從不能出門旅遊、聚會、甚至逛一下商場。她的母親沒有收入，每次住院自費的幾萬甚至十幾萬元，都是兒女們拼湊來的。
我家附近一個社區醫院，因為有相對便宜且能進醫保的臨終關懷病房，所以總是躺滿了老人，有的老人已被兒女送去躺了十幾年。最近小醫院裝修遣散老人，有位實在沒地方可去的83歲老太太，竟割腕自殺身亡了。
總是聽北京人訴說養老方面的困苦，小區裡一位甘肅保姆卻說：「你們城裡人夠幸福了，父母都有退休金，還有醫保；在我們鄉下，年輕人都在外邊打工，家家老人都根本沒人管！我媽摔傷了腰，用布一裹扛回家就在炕上躺著，後來骨頭都長歪了，現在幹什麼都爬著去；我爹頭幾年得了肺病，吃不起藥、住不起醫院就在家等死，去世的時候才70出頭。你們北京的老人70多歲，還能在公園唱歌跳舞呢！」
老境如此不同，讓人辛酸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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