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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水,明目,洗心。網上圖片
文:翁秀美
喜歡坐在公園湖邊的石凳上,看水。
湖不大,在岸的懷裡,靜靜泊著。整個湖面,有時綿滑如錦緞,有時輕柔如縐紗,既厚且薄,厚者,深不見底;薄者,毛毛雨絲也可戳破。湖上有紅的紫的睡蓮,有高而直的水杉,水邊的曲欄折了又折,通向湖中間的八角亭,亭中三兩老者弄笛撫琴,隔水傳來,動聽之極。這幾天不知誰放了一對鴨子,寧靜的湖面立顯歡快。
凝視這水,久了,心就像水一樣平靜敞開,融入到眼前的湖中,裝得下遠處的高樓大廈,近處的野草黃花,還有更深處天的高遠,雲的飄逸,鳥兒們不時穿過湖面,飛到對岸高樹,魚兒來來往往,在水面畫了一個個精緻的小圈兒。湖之狹窄處,有彎彎的拱橋相連,如虹,白天夜晚,倒影絕美。立在橋上看水,感覺又不同,水邊列石數塊,有落葉落花貼於其上,絢麗繽紛。其時正有葉落,葉不像魚那麼莽撞,無聲息地,旋轉著飄到湖面,怕驚了湖的夢,它們的身體已經相當輕薄,落到水面也不起漣漪,調皮的風有時送一兩片葉到湖心遊覽一番,慢慢再蕩回湖邊。
岸邊的花草樹木,染綠了水,染紅了水,小鴨兒互相追逐,把路邊行人和樹的影子蕩成S形,無窮無盡地消失復衍生,煞是好看,頗有敦煌畫作中飛天舞之「慢態不能窮」的美妙意境。看漣漪緩緩地一波一波,此消彼長。思緒紛飛,恍惚中,這是湘西沱江的水麼?石礅子之間,江底野綠野綠的水草順水而流,霧氣迷濛,美麗而整齊的吊腳樓偎江而眠。還是「人家盡枕河」的水上江南?一股活水托著小橋,垂柳,搖船,船娘的軟語輕唱合著櫓聲咿啞,能唱到人心裡去。而千年以前一場送別的踏歌也唱進了李白的心裡,感動得不行,作詩相贈: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水上的歌,唱了又唱;水上的詩,隨波流淌。美好的文字亦如水中倒影,明明看得真切卻又觸摸不到,在歲月的湖水中越印越深,令人懷想聯翩。
水之形狀,萬般變幻。水上風景,畫圖難足。可作半畝池塘,一塘荷花一塘風,青萍綠藻,伴月色溶溶。可作寬闊江面,白帆來去,水鳥逡巡,雲遮霧漫,山長水遠,彷彿聽得誰在江頭嘆息: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詩經》篇首,河中小洲,水鳥關關相對唱,水上左右流之的荇菜,採荇菜的窕窈女子,青年人隔水而生、如水紋般不絕的相思深情,是那樣優雅明麗。水,似乎總與純真的情感相關。杭州西湖,一直心心唸唸,念的便是那湖水。前年終於成行,沿著蘇堤白堤走了兩個來回,看水波拍打岸邊石頭,看老頭兒冒雨在湖邊釣魚,看水上畫舫悠悠起伏,看水上的三潭印月,斷橋,長橋,西泠橋,如詩如畫,無限風情。西湖的水,一夢千年,流過美好憂傷的愛情神話,也留下真實的人文歷史,低頭看著那水,心動,就想下船,走進那水裡瞧瞧。只可惜未能有曹植筆下驚鴻仙子的凌波微步之技,也無有孫行者的分水術,只有老老實實坐在遊船上,撈出記憶裡關於西湖的美妙詩文,以一片虔誠封了,托這水,遞往時光那頭。
上善若水,處下而不爭。水不拘小節,不擇去處,只要不枯竭,涓涓細流,終將融匯為溪,為河,為湖,為海。水,深邃博大的胸懷包容一切,水中有明亮的日月,也有微弱的星光;有紅塵的喧鬧,也有虛靜的空靈。
江西上饒城外的帶湖,辛棄疾甚愛其景色之盛,在他眼中帶湖是「千丈翠奩開」般的晶瑩清澈,讓「先生杖屨無事,一日走千回」。眼前小湖,汪在小山丘之間,無名氣,無名字,無千丈之闊,卻乾淨明秀,給人柔潤清新的氣息,恬淡平和的心情,雖不能一日千回,也令我時時駐足:看水,明目,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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