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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爪湯。 網上圖片
文：青絲
過去不少家庭宰雞為食，怎樣分配也有定式。雞爪多是男主人的專利，以喻在外面路子寬廣，能摟財。小孩子則萬不可吃雞爪，說是吃了會手拙，日後寫出來的字跡會像雞爪踏過的泥地一樣凌亂無章，且易於撕爛書本，讀不下書。不少人從小受此觀念灌輸，成年後仍是談雞爪色變。
不過，雞爪在市廛間倒是大受歡迎，除了是粵式茶樓裡的主要茶點之一，街市上也有人專賣為業，小販用鹽水鹵了，或加放泡椒製成酸辣有致的水晶雞爪，盛在屜盤裡當街售賣。因價廉物美，加之各自製作的滋味也有差別，故在所有的鹵食熟菜當中，雞爪是最受青睞、最早賣完的。人們買了回去，並不作為正經的就飯菜餚，或下酒，或當作消閒小食。即使吃過飯後，覺得不過癮，一邊看電視一邊拿起剩下的幾隻雞爪啃着玩的，也大有人在。我就特別喜歡在有球賽時準備好一盤鹵雞爪，以味蕾享受配襯視覺盛宴，作為辛勞一天的犒賞。由此想到史書裡說「齊王好雞跖，日進七十」，是完全有可能的。因啃雞爪純屬賞味，獲得的只是口唇上的愉悅享受，看似吃出了一大堆的骨頭，實際真正下肚的並沒有多少東西，不知不覺就把一大盤雞爪吃光，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習慣大口吃肉的人都看不上雞爪，認為僅是幾根骨頭上覆着一層薄皮，沒多大的吃頭。但對於喜歡的人來說，好的也就是這一口。程乙本《紅樓夢》第49回：「寶玉卻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飯，就着野雞爪子，忙忙的爬拉完了。」炊金饌玉的寶哥哥也啃雞爪子，且是啃瘦瘠乾硬的野雞爪子，也就是對那種鮮滑乾韌、濃香浸入的滋味情有獨鍾。想見口之於味，與人的身份地位並沒有多大的關係，而是各自有所好尚。明代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說：「熊蹯雞跖，筋骨有餘，而肉味絕少，好奇者不能捨之，而不足以厭飫天下，黃魯直詩大抵如此，細咀嚼之可見。」把骨多肉少的雞爪比作是黃庭堅的詩作，須慢慢咀嚼方可品嚐出滋味，堪稱是對雞爪最為文藝的描述，也是對食物與文學關係的最精妙比喻。
雞爪富含膠質，用來燉湯，清潤醇厚，也令不少人着迷。以往街邊的宵夜排檔，把處理好的雞爪加上冬菇放到一個小陶罐燉盅裡頭，以慢火隔水燉煮，使滋味滲出。揭開蓋，可以看到湯面上有一層漂亮的油星分佈，那就是從骨頭中釋出的膠質。趁熱灑上幾粒葱花，再撒少許胡椒粉，每喝一口湯，都會感到餘韻無窮。
雞爪已經被燉至徹底軟爛，入口即可含化吐骨，那種腴美滋味，恨不能將雞骨也一同嚼碎了吞落肚中。陸游曾有詩曰：「雞蹠豚肩異味重。」認為雞爪的腥氣太重，形如雞肋。我相信，如果他得嘗過這道雞爪冬菇湯，就絕不會再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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