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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裡的暖。網上圖片
若 荷
北方的冬天來的早,彷彿一夜之間,寒流襲來,冷露浸骨,路邊行道樹上的葉子悉數落盡,只剩光禿禿的枝椏在凜冽的寒風中顫抖。漫長的上午,外面天色清明,室內卻愈來愈冷,空氣裡包含一種僵硬的冰質,那絲絲涼涼的空氣,掠過鼻端,每呼吸一下都生出寒意,讓人越來越感覺到,冬是深了。
單位裡還沒有送暖,書房卻已經坐不住了,挨到太陽從林立的高樓的縫裡一點點出來,捧着書本走向陽台,這才感受到陽光的溫暖。斜陽入窗,書房裡終於塗抹了一圍奢華的金輝,光線由蒼白變為燦爛明媚。陽光最好的時候,整個窗戶光芒四射,連色調冷淡的地板都映射着太陽的璀璨光輝。
除了讀書,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不願意多開空調,總覺得有些浪費。在房間裡不停地忙活,這裡待一會兒,那裡收拾一下,洗洗涮涮,就這麼閒賦的一天就過去了。記得小時候大人們常說「焐春凍秋」,鼓勵年輕人以活力取暖。活動起來周身舒暢,慢慢也就不覺冷了。冬天的冷,於身體多少是有益的,它能讓你適應深冬的寒,比只靠棉衣加身要有宜的多。
在電腦前坐下,瀏覽網頁,無意間看到畫家劉崢的作品《圍爐取暖》,心中莫名地一動。畫中的這隻火爐,沒有煙筒,由一隻筒狀的鐵皮造成,在這個寒意深深的日子裡,它顯得是那麼樸拙,卻又那麼溫馨。可以想像,外觀普通的鐵皮內,是傳統手工捏成的紅泥胎。這麼簡陋的火爐上,跳躍着一團燃燒的火,熊熊的,讓人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力量。
看着這一爐火,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兒時圍爐取暖的時光,想起了我的父親。那時候,父親也不過四十歲,每個冬天的早上,他都是第一時間起床,愛惜地找取一些乾燥的柴火,把屋子正中的煤爐點燃。爐中的火騰騰地燃燒,在房間裡不停地跳躍、忽閃,使原本冰冷的屋子一下子變得暖了。
火苗跳躍着,發出呼呼的聲響,誘惑着我們匆匆起床,走到火爐面前,和父母一起圍爐而坐,先烤一會兒火,等身上厚重的棉衣暖了,再由父母親手做一些好吃的,這就是我們的早餐了。早晨的飯是簡單的,有時是把冰冷的煎餅貼在燒熱的爐膛上,燒熱的爐膛,會像吸盤一樣把煎餅吸在上面,不一會兒,冷硬的它們就會變軟變黃,玉米的香味即刻瀰漫。
經過貼烤的煎餅,一下變得十分乾酥而脆,父親把它們小心地捲起,中間夾幾根切好的細長的青蔥,或者煮好的切成塊狀的豬頭肉凍,遞到我們的手上。母親也早已趁着爐火做好一鍋稀飯,每人舀一大碗,爐邊的小桌上,擺一碟漬好的鹹菜,全家人的早飯,就這樣圍着爐子吃開了。一邊吃,一邊聽茶壺裡的水汩汩作聲,騰騰蒸汽氤氳着,自壺中散發開來,撲向圍坐在爐邊的家人。
燒熱的爐膛上,也不只貼煎餅,還可以貼紅薯片,父親貼,母親負責把紅薯一片片切下來,遞給父親。彤紅的爐膛會黏住含水的薯片,緊緊地將它們吸附在上面,等薯片熟透,爆出紅薯的香甜的時候,圓圓的薯片,也會自動從爐膛上翹起來,可以輕鬆地從上面取下了,吹開燙人的熱氣,涼一涼,吃到嘴裡又香又甜。
除了貼煎餅、紅薯,還可以在爐膛落下的煤灰裡烤苞米、烤豆子。燒罷的爐灰是熱的,有星星點點的炭火,趁着炭火還熱,扔一把苞米進去,時間不長,溫暖的炭火便用餘溫將苞米烤熟了,煤屑裡立刻傳來「噗啪」的聲音,隨即堆積的煤屑也在響聲中炸開。只見苞米捲着菊花一樣的花瓣,從煤屑裡跳出來。和姐妹們烤苞米花吃,是冬天最開心的事。在衣食不豐的年代裡,任何一種香甜入口食物,都可當做世上獨一無二的美味。
天冷的時候,鄰居們也來家中串門,天寒地凍的時節,拉家常,圍爐敘話。老人們講講村裡的見聞,年輕人談天說地。大人每一句都講得深奧,年輕人每一句都不着邊際。如是大雪紛飛的天氣,茫茫白雪封門的時候,總有腳印一串串從門外延伸進來,給門口的台階上留下幾朵雪疙瘩,下午陽光溫暖的時候,化去的冰雪變得泥水淋漓。
院裡光禿的枝頭上麻雀飛起落下,嘰喳吵鬧的聲音入耳不絕。晚來的雪後,初晴的早上,堆雪人,打雪仗,也隨着天氣的變暖開始了。伸出不大的小手,把雪團成個晶瑩的小團,互相追逐着放入各自的領口,放不進的,就遙遙地扔到對方的身上,打在藍色的棉帽沿上,雪團啪地碎了,人呵呵地笑了,笑聲震起雪後覓食的小鳥兒、斑鳩和麻雀。人和鳥兒,像中了槍陣的敵對雙方,嘰嘰喳喳。比鳥兒更快樂的是孩子們的歡笑。
陽光總是在這個時候出來,把雪化了,把泥和在雪水裡面,路面開始翻漿。母親新做的棉鞋濕透了,不知是雪水還是汗水,水珠盈盈,掛在額上髮上,似落不落。太陽漸漸西斜,涼風起,天氣就開始冷了,餓了,紛紛各自回家,大家又圍着爐火而坐,烤濕漉漉的棉鞋棉帽。火苗暖暖地映照在面孔,令人泛起睏意。睡夢裡的爐火,仍然是紅的,睡夢裡的火苗,仍然是暖的,呼閃呼閃,如夢似幻。
時光飛逝,這麼冷的冬天,總會讓人想起爐火,想起曾經圍着爐火取暖的日子。只是歲月已經走遠,有些回憶也變得十分遙遠。許多年後,父親在一個寒冷的秋天去世,生活裡再沒有了父親的庇護,沒有了與家人一起圍爐取暖的歡欣,是痛,是哀,是苦,是樂,令人冥思。
一個家庭,不論什麼時候,父母也是這個家庭的核心,像一座屋子的山牆,一個輪子的支架,離了哪個這個叫作「家庭」的支架,都會傾斜。在我的心裡,父母就是我們這個家庭的支柱,天再冷地再寒,有父母親情的家,才有一切的快樂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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