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妮卡
半個月前,內地春運火車票已賣出一億五千萬張;部分省市交通部承諾「不讓一個旅客在客運站過年三十」。回鄉過年,猶如上戰場過五關斬六將;在客運站睡一晚,那不算委屈。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的一個年三十,我從香港回廣州和祖父過年,曾經在尖沙咀火車站外,冒寒風站了一晚;年初一傍晚才抵家,足足折騰了一整天。
當年內地物質短缺,父親買了祖父喜歡吃的蝦子麵和花生油,吃完團年飯,帶我去尖沙咀坐火車。父親是某種原因逃至香港,不敢返內地;我升上中學後,他就放膽讓我單獨回去。
那一晚寒風細雨,尖沙咀鐘樓外的人龍,圍繞着火車站轉了幾圈。終於找到龍尾,父親將我安頓好後便離開。不久他又轉回來,帶我往前走;原來他用黑錢收買了龍頭附近旅客, 讓我插隊。於是整個晚上不斷地有人插隊離隊,人人金睛火眼,站着不敢睡。
擠上第一班車抵達羅湖,天還沒亮,深圳邊界要八點鐘才辦公,人群被迫滯留羅湖橋輪候過關。過了華界,再分列人龍,等待解放軍填寫回鄉介紹書,登記隨身攜帶物品。手錶照相機等一旦登記,不得留給親友。全新衣物要打稅。
連闖幾關,再進入房間檢查行李;若有可疑,要入黑房脫衣檢查。那天我穿了三條全新絨毛褲子,準備送給堂妹過年,結果被關員看到身材臃腫可疑,勒令入黑房搜身。
最後一關是等候領回介紹書。正值午飯時間,關員人數大減,工作停頓。當時沒人煩躁,更沒人敢抗議或向領導提意見。人們寂靜地,饑餓地,等待。
終於出了關,擠上火車。到達廣州時華燈初上,祖父坐在大門口,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