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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網上圖片
文:葉 輝
詩人也許不需要認識如何評定靈魂的重量,因為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寫詩,詩是初始和終極的答案。但寫詩畢竟需要一份好奇心,方能由此及彼,那麼,寫了若干時日,行到水窮處,也不妨坐在一角細細思考人生的來路和去處,思考一下詩除了軀殼還需要怎樣的靈魂,說不定找到坐看雲起時的某些秘訣。
在古埃及時期,活人都在思考靈魂是否存在,該如何量化靈魂。他們會把死人放在天平上,希望能秤出靈魂的重量。《亡靈書》載有一種儀式,圖畫或石刻上的男子和妻子站在天平前,將自己的心臟擺在天平的秤盤上,另一個秤盤則擺放代表真理的羽毛。死神阿努比會替死者開啟死後之路(古希臘人認為此神與他們的靈魂接引之神赫米斯相關),他通常站在天平旁,監督着靈魂的量度,或審判;掌管科學、文學、智慧和發明的埃及月神索斯,也會守在天平旁邊,記錄着靈魂的資料。這很有趣,原來古埃及人也像我們的祖先,相信心即靈魂。
古希臘人將靈魂分作「靈」(pneuma)和「魂」(psyche)兩部分:「魂」是血肉的,凡生物皆有之;「靈」(即生命力)則是天賦,唯人類才擁有。柏拉圖認為靈魂是單純的,不能加以分解,有生命和自發性,是精神世界的、理性的、純粹的,因為人有認知世界的慾望,要經過淨化階段,靈魂才得以輪迴轉世。
亞里士多德將靈魂與心理學並置探究,他在《論靈魂》中,將靈魂列為「第二哲學」範疇,並且認為肉體只是質料,靈魂才是實體;他將靈魂分為三部分:理性、感覺和營養的機能。
先秦哲學不談靈魂,儒家說「心」,道家說「道」,佛教入華,也只重於超出生死、期求涅槃之旨,「魂」既是心神的別稱,也是「鬼」的同義詞;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道家思考也緊貼現世人生,生死觀總不離自然界的範疇。像司馬遷那樣的史家當然不會費神去思量靈魂的重量,他只會高度概括地說「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好在中國有詩。詩解放了道統禮教,即使由孔子刪改過的《詩經》,猶有山野水湄的男歡女愛,尤其是《國風》(當然不可迷信於「風者,諷也」的陳濫之說):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楊柳依依,雨雪霏霏;青青子衿,悠悠我思;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風雨淒淒,雞鳴喈喈;女曰雞鳴,士曰昧旦;癡男怨女與自然天地渾成一體。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薇亦柔止、薇亦剛止;今者不樂,逝者其亡;日之夕矣、羊牛下來。一段接一段的時序感受,細說人生似水流年,交織了心理感受和生命感受,抒情,涉事,狀物,及人,莫不淳樸清澈,我復悠然。
詩即生命,其後遂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悟,「君問窮通理」,便虛應一句「漁歌入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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