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慧軍
有朋自遠方來,捎信箋一封。春夜,萬籟俱寂,我手捧來自大別山的思念,心情久久難以平靜。每年新春,我都要收到王大媽口授其孫子執筆的新年祈禱和愛意濃濃的祝福。
親情、友情、愛情,在我從戎10餘載的歲月裡,最珍貴的就是這一份母愛--一份來自大別山的親情。那是一個寒冬,大雪覆蓋了連綿起伏的大別山,銀裝素裹的世界裡走來了一支雄壯威武的隊伍。我們這批逢山開道、遇水架橋的工程兵來到了大別山腹地的煙墩山區,駐進了一個名稱很特別的小山村-望山穿村。營部設在倚山背岩的一戶姓王的大媽家。時任部隊文書的我,從此便與這位老大媽結下了難捨的情緣。
當我打開信箋,一片沁溢着郁馥的映山紅花瓣和一幀彩照映入眼簾:王大媽滿臉笑容端坐在藤椅上,背倚大別山麓,漫山遍野的映山紅,把老人映襯得滿面紅光、神采奕奕。我清晰地記得,老人已有102歲高壽了,我想我給老人家的祝福也一定收到了吧。
在王大媽的眼裡,我還是個孩子。生在蘇州水鄉的我,總顯得那樣的孱弱,而王大媽個高體壯,一個典型的山裡大娘。前幾年,我給王大媽寄去了女兒的照片,王大媽回信要我也寄一張去,我知道,這是王大媽太思念我的緣故。我繼續讀着王大媽的來信:「自從你們離開望山穿村後,我們的山村再也沒有來過部隊官兵......」
我的思緒隨着王大媽信中的娓娓敘述,被帶入了那一段難忘的歲月。那個冬季,大別山的氣候特別寒冷,我這個靠南方水土養大的「嬌子」,不到半個月,手、足、耳、臉都生出了凍瘡,最難熬的是兩腳上的凍痂,早上出操回來鮮血浸透了襪子,夜晚休息脫襪子時總是撕皮裂肉鮮血淋漓。一個冬夜,我早早進入了夢鄉,夢見我的母親在給我用熱水捂腳,渾身頓覺一陣溫暖,我想給母親說句感激的話,可就是張不開口;一陣軍號聲驚醒了我的夢,下床時發現我的腳踝上給纏上了膏藥布,問同屋的戰友都說不知道。我們三個戰友合住一間西廂房,東廂房是部隊首長的臥室兼辦公室。王大媽說她這把老骨頭既耐寒又耐熱,把靠陽的廂房讓出來,自己住在一間狹窄的背岩偏房裡。以後,很有規律地隔三天就有人給我換上新的膏藥布,可惜因為我睡得太死,一次也未能發現這位「活雷鋒」。不久,腳踝上的凍瘡奇跡般地治癒了,我和戰友們順利地度過了駐紮大別山後的第一個嚴冬。
進入大別山後的第二個春天,映山紅開得格外鮮艷。映山紅是杜鵑花的別名,在望山穿村,人人都將杜鵑花叫映山紅。《辭海》記述:「杜鵑花科屬常綠或落葉灌木。全屬約 900多個品種,中國產530多個品種,主要分佈雲南、西藏、四川、安徽等地,栽培的園藝品種約300多個品種。」可用嫁接、扦插法繁殖或原種播種。適於我國園林中種植的杜鵑花,品種甚多,花期4月至5月,枝葉纖細,樹冠豐滿,高1米左右。在我的記憶中,杜鵑花為世界著名花卉,中國十大傳統名花之一。這使我聯想起唐代李白《涇溪東亭寄鄭少府諤》中的「杜鵑花開春已闌,歸向陵陽釣魚晚」、宋代曾鞏《杜鵑》中的「杜鵑花上杜鵑啼,自有歸心似見機。人各有求雖意合,何須勤苦勸人歸」的詩句。這是進入大別山後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漫山遍野的映山紅把一座座褐色的山峰梳妝得分外妖嬈:山野的風把團團簇擁的映山紅吹成一面面旗幟、一支支火炬,彷彿似一列列儀仗隊,向這片英雄的土地和純樸的山民致敬。不久,部隊接到調防的命令。離別望山穿村的那個傍晚,王大媽家來了許多父老鄉親,大媽和她的孫子前跑後顛地忙着,來了這麼多客人,我竟一籌莫展。還是部隊長出來圓了場:「大叔大伯們,無論走到哪裡,我們的心都與你們在一起,鄉親們對軍隊的情意,我們都領了,可這些物品都帶回去......」。我沉浸在淳樸的親情氛圍裡。那個傍晚,王大媽全然不像八十高齡的人,一邊張羅茶水,一邊屋裡屋外地忙着,安排得井井有序。
翌日凌晨,我們全體官兵悄悄地離開了還在沉睡中的望山穿村。穿過霧海籠罩的大別山腹地,我回首顧盼,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山岩上......。到了新的駐地,我打開行囊,發現一個藍布包,一包烏黑發亮的東西映入眼簾,一股草藥味撲鼻而來。「喏,這裡有信。」衛生員小楊眼疾手快讀了起來:「孩子,你長在蘇州,到生活艱苦的山裡來站崗保衛咱們,不易啊,這些膏藥帶上,留着用。王大媽。」手捧便箋,我的視線模糊了......
二十多個春秋已過去,無論走到哪裡,總忘不了與王大媽相處的那些日子。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我將永遠走不出大別山麓映山紅花開爛漫的溫馨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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