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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 磊
十多年前，看電視劇《蒼生》。趙麗蓉扮演的女主角，生活在一個貧窮的山村裡。這家人精打細算，也只能混個溫飽，他們吃水都要到幾里外去挑。所以，老太太看到高中畢業的兒子天天刷牙就有些不高興，她說：「那水不是大老遠地花費力氣挑來的？」
那緊緊巴巴的小日子，讓人看了都心疼。
但是，這窮困的生活裡，也有極其閃光的東西在。在萬惡的舊社會，年輕漂亮的女主角本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她一不小心愛上了滿身疙瘩肉的窮小子，兩個人努力抗爭，最終開心地過上窮日子。熒幕上，牙齒脫落的老太太沉醉在自己的愛情回憶裡不可自拔，她深情地對老伴說：「那麼艱難的日子......我們都如願了......」
這細節曾讓當年的我稍稍震驚了一下：「原來，世上那些流着口水、豁着牙齒的人都年輕過，都曾為了愛情或正義真理掙扎過......」
這樣的故事，今天還有人喜歡並為之動心嗎？
二十年前，我父親在礦區辦過一個塑料廠。當地支書的兒子和我關係好。夏天的晚上，我們偶爾會到礦區散步。有一個晚上，他帶着我來到一個小村莊，在一戶人家的院牆上踹了三腳。不久，就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出門了。女孩拉着他的手進了棉花地，兩個人出來的時候，已是夜裡十一點多。依稀的燈光下，可以看出她長得很秀氣，滿臉是淚水，嘴唇都咬破了。
在路上，支書的兒子告訴我，他們的地下戀愛已經六年了，但是女孩子的父親堅持要把她嫁到城裡去。明天，這個女子就要出嫁，所以，今晚是最後一次見面。
他說得很平淡，我聽得卻有些驚心動魄。六年的愛情、最後一面、被咬破的嘴唇......這樣的細節，足以比得上郝思嘉和白瑞德了。但是，當年，在鄉村、在內地，這樣的愛情絕大多數不會有甚麼結果，因為現實的考量，愛情總要被放到次要的位置。
我是一個落伍的人，直到最近，才知道微信有「搖一搖」這回事。先前看《非誠勿擾》，我曾經非常自信地說「都是電視台編排好的」，愛情需要文火慢燉，人不是動物，怎麼可能照個面就拉着手入洞房？但是見識了微信的「啪啪啪」之後，我終於明白，人類社會的發展進入了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只要借助某種現代工具，那些事關心靈溫暖、溫情把戲，都可以丟掉。那種慢與浪漫之間的和諧與從容很難有生長的土壤。
西門慶不是個好東西，潘金蓮是個蕩婦，這是傳統中國的文化共識。《水滸傳》裡，是如此描寫這對男女的初次會面：潘金蓮手中的叉杆不小心打了在樓下路過的西門慶的額頭，見此情景，婦人嚇了一跳。被打的西門慶勃然大怒，但是當他看到是一個美少婦的時候，滿腹怒氣頓時煙消雲散了。「這婦人見不怪相，便叉手深深地道個萬福，說道：『奴家一時失手，官人疼了。』那人一頭把手正頭巾，一面彎曲着地還禮道：『不妨事。娘子閃了手！』那婦人也笑道：『官人恕奴些個。』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個肥喏，道：『小人不敢。』」
以上描寫，是發生在農耕社會裡的偷情故事。小說裡的西門慶雖是地痞流氓，卻貌似還有一點涵養。至於潘金蓮，也沒有飢渴到弄塊「求乾爹、求包養」的牌子掛到脖子上來--底線尚在，造就了文縐縐、繁文縟節式的偷情。這對奸夫淫婦的相遇，若用今天的眼光來看，哪裡是偷情，分明是純情女生遇到了靦腆男子了。
想一想，至少在感情生活上，還是老祖宗更講究、細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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