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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跟隨舞蹈大師威廉.佛塞學舞的藏族舞蹈家桑吉加再次來到香港,為城市當代舞蹈團(CCDC)重排五年前的作品《那一年.這一天》,並賀CCDC成立三十五周年。
被朋友們叫做「桑巴」的桑吉加,曾被譽為「最完美的舞者」,現在更是內地外炙手可熱的編舞家。五年不見,他鬢邊添了一點白髮,說起話來卻仍是爽直乾脆,說到「笑點」時忍不住自己先笑出來。
「舞者騙不了人,舞蹈本身也騙不了人。」桑吉加說。在舞蹈這條道路上,坦誠自處的他仍如佛塞所形容,「如河水般勇往直前」。■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CCDC提供
桑吉加曾回憶說,還沒跟隨威廉.佛塞學習時,有一次在外國看他的作品,被那種能量驚詫得哇哇叫。沒想到多年後,他的舞作也跳得舞者哇哇叫。《那一年.這一天》2009年在香港首演,舞蹈家邢亮也是其中一角,後來對我說,那個舞,能量、動作,要求的敏感度都極高,跳得累得他想趴下,可是「好爽」。問桑吉加這一次排練有沒有舞者「hold」不住,他大笑:「今天已經有人handle不住,臉都綠了,氣喘得。但這也是開心的一件事情。在練功房裡面,其實是讓你把外面亂七八糟的,或者家裡不開心的事情、複雜的事情都忘掉,投入在那個裡面,盡情揮灑你的汗水,去經驗體能帶來的快樂,以及一滴汗水下來的那個剎那的狀態。如果你能找到並投入,那是個很享受的過程。等你靜下來,連汗水滴下來的剎那都成為一個表演的過程,那你就真的很牛了。我希望我的演員有這個東西。」
今年重演,舞作中過半的舞者都已經換人,整個作品的氣質也會不同。桑吉加要一邊尋找舞者身上新的特質,一邊「重新去學這個作品是甚麼」。回憶自己創作的初衷,不斷追問「為甚麼」,就像是今天的自己與昨日的自己的一場對話。《那一年.這一天》本來說的就是記憶,這創作的過程竟也如此點題。
在中國,挫敗感隨時會有
2002年,桑吉加贏得「勞力士藝術家計劃」的資助,前往法蘭克福芭蕾舞團,跟隨威廉.佛塞學舞。佛塞十分賞識他,給他最好的待遇,留他在身邊作助理編舞。四年過去,桑吉加卻毅然選擇回國,「我必須要走自己的路,不能永遠都是佛塞的一個舞者。」他曾說。要走時,兩師徒惜別,都差點流下淚來。
轉眼回國已經七年,除了要面對北京紛擾的社會生活、迥然不同的創作環境、遠算不上成熟的觀眾與市場,桑吉加沒想到還要和霧霾天和大塞車「搏鬥」。「我常說我回來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來了,還真找着了。」他笑着說,自己以前都沒有發現,環境會這麼影響人。「我沒有刻意去尋找那種憤怒,那種歇斯底裡,但這個環境會影響到讓你這麼去做作品。人家問了,你們中國的現代舞怎麼老是悲劇?你去歐洲做,呆了兩年後,做出來的真的不會是悲劇,心境不同。我去挪威做,排練兩個月,後來發現原來你還可以相對這樣放下來,沒有了內在的那股勁。在這裡排練你肯定會有,在內地,天天聞到那股味道,整個教室中塵土飛揚,你的團隊一下出這個問題一下出那個問題,一定會影響你。」
他感嘆,在中國生活真的需要很強的承受力、定力和克制力,「在中國,挫敗感隨時會有。」這不僅關乎藝術家的專業,而是生活在這當下,生活中便難以避免會遭遇各種不可理喻的情與景。「當連常識都缺失的時候,到底這個民族是甚麼?這個社會是甚麼?你會有這種感覺。」他說:「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願意呆在這。你可以旁觀,但也可以選擇主動參與,讓別人知道甚麼是常識,這過程更有意義。我可以去嘗試改變,不一定是很大的層面,比如觀眾對演出的看的方式--我用甚麼態度來讓你看,怎麼讓你覺得下次買票也願意來。包括跳舞的人看了我們的演出,覺得我還想動起來。這個是我的一個責任。某種意義上,我自己想要去做到讓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這裡面來。」
對桑吉加而言,外面的世界總是吵鬧,可是否能在舞蹈中靜下來,那是性格使然。「包括這次的排練,我和演員說,你們的心不夠靜。嘩嘩嘩地熱鬧一下可以,但你能靜下來聽自己的心跳嗎?聽不到,這是人的性格。在這種騷亂的時刻,你當然會有徘徊、騷動,或是情緒崩潰的感覺。但作為創作者,真要去經歷了這些之後才能知道你想要甚麼,要用甚麼方式去把這些說出來。從我的角度,創作是真的跟着人的切身體會,我一點都不要隱瞞,我不是個騙子,舞者騙不了人,舞蹈本身也騙不了人。一個肢體是否經過訓練,他是否用過腦子,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個過程中你要去誠懇地面對自己所經歷的,情緒躁動,為甚麼躁,你要去問這個問題。」
憋不憋得住張狂
這幾年,桑吉加除了主要為北京雷動天下舞蹈團編舞,國內外的各種邀約也不斷。去年六月他為挪威Carte Blanche現代舞團創作的《不在,不再》在歐洲賣得滿堂紅,之後又為台灣北藝大的學生重排了經典之作《火柴人》,今年五月,他還來到香港,為APA的學生排演了新作《Pathos「我們笑着舞蹈」》。問他在這麼繁忙的創作中,是否真的找到當時回國想要尋找的舞蹈道路,他卻突然說:「我現在其實有點累了,我不想再這樣排舞,要緩一下,有點感覺好像要開始重複自己了,這不大好。」
桑吉加說,在香港的這兩天他晚上總睡不着,腦中不自覺地閃過一些畫面。「剛開始想的時候好像蠻有趣的,包括set、畫面感、色彩。好,第二天醒來卻會想:你是不是又回去了你習慣性的思路?這個方式我需要轉變。我以前太愛動了,現在也想動,但動的方式希望有其他有趣的可能性。」他笑着說,一直以來,自己的舞蹈走得都是很科班、很技術、很體能的路子,而自己的個性中也的確有很張揚的東西,這些特點自然反映到了動作上,「但其實我性格中有另外一種東西一直沒有帶進來,很安靜的、細緻的。別人經常說我:哇,桑巴,桑巴,你簡直要瘋了......每次那個情緒都是嘩嘩嘩地出來。但其實裡面有很多細節貫穿,不然一直這樣也不行。但這個東西觀眾抓不住,那是我的問題,我要怎麼把這些東西提升出來,呈現我的細節,就需要換一個方式,不管能不能,我都想試試。」他頓了頓,大笑起來,「可人的性格,有時你憋不住那個張狂。」
對來自草原的桑吉加來說,藏族兒女,血液中天生就有一種狂放,「就是要橫着走路,你讓我收着走,我走不了。」他回憶小時候一次看到父親穿着藏袍走路的樣子後,忍不住在那一直學,「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樣子,感覺這才像個男人。」「但話說回來,藏族也有很細緻的東西,很安靜的東西,很有信仰的東西,這些東西我身上應該也有,怎麼樣呈現在未來的作品中,是我現在在想的。」
這也正是桑吉加愛舞蹈的原因。創作就是學習自己的過程,舞蹈的單純與坦誠會讓你不斷地想,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喜歡甚麼東西,又將去往何方。「這是讓自己不停進步的過程。」
《那一年.這一天》
時間:6月13日、14日 晚上8時
地點:葵青劇院演藝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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