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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琪
記得小時候讀《紅樓夢》,讀到第100回〈悲遠嫁寶玉感離情〉:忽然聽見襲人和寶釵那裡講究探春出嫁之事,寶玉聽了,啊呀一聲,哭倒在炕上。嚇得寶釵襲人都來扶起說,怎麼了?寶玉早哭的說不出來,定了一回子神,說道:這日子過不得了!我姊妹們都一個一個的散了。林妹妹是成了仙去了。大姐姐呢已經死了,這也罷了。二姐姐呢,碰着了一個混賬不堪的東西。三妹妹又要遠嫁,總不得見了。史妹妹又不知要到哪裡去。薛妹妹是有了人家的。這些姐姐妹妹,難道一個都不留在家裡,單留我做什麼!襲人忙又拿話解勸。寶釵擺着手說說,你不用勸他,讓我來問他:據你的心裡,要這些姐妹都在家裡陪你老了,都不要為終身的事嗎?
讀到此處,尚在豆蔻年華的我,不免心有慼慼也。身為女性的隱隱的不安,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就此締結在心裡,多年來不曾化解過。
後來到了婚齡,我也是有意無意地延宕着,不肯輕易言嫁。如果沒有對那個要做我夫君的男人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我寧願一個人呆在閨中。一個人雖然也談不上有多好,但總比一 不小心碰到一個豺狼虎豹的強。呵呵。也所以,最近幾個女朋友紛紛遠嫁外番,讓我心裡打破了水晶杯,有點痛惜,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不安。
有一天,許久不見的閨友阿椰打來電話說,周末晚上在她學校附近的一家餐館小聚,她約了三五好友來幫她參謀。她新近交往了一個老外。我滿懷期待地去了。因為,我很相信這個身為大學教授的閨蜜的眼光。我期待的是她的幸福。但是,那天晚上的聚餐,大家都有點沉默。第二天一大早,阿椰電話我,問我的意見。我穩了穩神,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些。而之前,我和她說什麼都是直來直去的。
我說,如果你愛他,如果他也愛你。如果他不僅愛你,而且還對你的孩子有愛心,並有實際的幫助,那麼,你可以和他在一起。他老得都可以做你的父親了。當然,他是一個科學家,是人類精英,而且,超有錢,超有身份。但是,夫妻關係中的第一關係是男女關係。你愛他嗎?如果愛,什麼都好說。如果不愛,你的日子,未來的歲月怎麼熬得過去呢?
她在電話那一端沉吟良久說,謝謝你。你和我的親妹妹的反應是一樣的。你是一個好人。你知道他嗎,這是他對你的評價。一桌子的人,他對你的評價最高。但是,卻只有你如此問我。其他幾人,他們都說好,說了好多祝福的話。
後來,她和那個背微微有點駝的老科學家又交往了一段時間。但是,弔詭的是,讓他們分開的,不是他們的年齡差,而是那個老外和妻子只是在分居,尚沒有離婚。而且,似乎他的妻子也沒有要離婚的意思。他呢,似乎也只是想有個中國娃娃一樣的女人在世界的另一端。他說,他會每年飛過來和她過幾個月,他不在的日子裡,他依然會給她生活費。
阿椰後來又交往了一個老外,是一個音樂教授。她正在考慮為他在國內開一場小型音樂會,讓這個音樂家演奏自己的作品,也許還能掙點錢。他在自己的國家不是特別有名。阿椰的語態裡有明顯的幸福感,所以,我真心地期待她的婚訊。
在這期間,卻是另兩個女朋友利利落落地把自己嫁了出去。一個嫁到了美國南部,新郎是一個退休醫生,另一個嫁到了美國北部,新郎是一個落魄的藝術家。這兩個男人,一個有點老,一個很困頓。她們把自己的財產房子車子什麼的統統變現,義無反顧地遠嫁走了。這讓很少出遠門旅行的我,一個有輕微的社交恐懼症的奼女,簡直是情何以堪?呵呵。
這兩個女朋友都是有才有貌也有點小錢的大齡剩女。事業不算大成,卻也是有所成就的。但是,她們說嫁就嫁了,說走就走了。在她們的毅然決然裡,有對身邊男人的深深的失望嗎,我不敢說。我更不敢說,她們是對中國男人徹底失望了的。因為,以我們有限的社交圈,我們才認識幾個中國男人呢,而以我們有限的時間和閱歷,我們又能深交過幾個男人呢。只能說我們的運氣不夠,交往過的男人都不適合我們吧。
而且,她們遠嫁的媒介都是交友俱樂部。她們走之前,很熱心地把她們的婚姻顧問推薦給我。她們尊稱之為老師,他們也自稱為老師的婚姻顧問們,幾乎每天都給我熱情的電話,他們熱切地希望我能夠加入他們的私人定制的俱樂部。但是,入會的費用是我兩本書的稿費都不夠。我斟酌再三,婉拒了。婉拒的背後,除了交不起的會費,我還對遠嫁有着本能的擔心。我雖然沒有一個寶兄弟哭着挽留我,但是,嫁那麼遠,萬一夫君對我不好呢,我怎麼辦?呵呵。舉目無親的,誰會為我作主呢。我是一個膽小怕事,很多大事情上不敢為自己作主的無用又無助的人。
曹雪芹寫探春知道自己將要遠嫁時,「又氣又笑,又傷心,也不過自己掉淚而已。」深閨裡的三小姐探春的婚姻是父親大人賈政定下的。她自己是作不了主的。所以,除了 暗自傷心落淚之外,她並沒有其它辦法可施。
但是,我的三個遠嫁的女朋友,她們都是獨立自主的新女性。她們作得了自己的主,她們把自己當做風箏放飛到另外一塊天空下尋找新生活了,但是,風箏的線卻是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心裡的吧。我除了衷心的祝福之外,似乎就只有祈禱了。祈禱她們一路順風順水,從此,夫妻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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