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今時今日稱呼金庸為「小查」,實在是「小查詩人」的簡稱,實是敬賢,亦沒有不敬老。
我跟網上的讀者小朋友說寫封信給小查說要拜訪,然後他的秘書小姐就來電約我,說得稀鬆平常。但世事哪有這麼簡單?小查一年收到多少讀者來信?我那回「一擊即中」是兩個原因。第一,我幫他校正了修訂二版《金庸作品集》的錯字和錯資料,大概八八九九吧。第二,我已經出版了四部「金學研究」了。
那時小查還住在香港島山頂道一號豪宅,當天他在宅中一個小偏廳見我。大家談了約一個小時,其實我對小查本人沒有甚麼興趣。我是搞「文學的內部研究」,即是作品本身;「外部研究」則可以包括作者本人的任何事,這些我都沒有興趣。當時只問了《鴛鴦刀》是哪一年發表的,小查說記不起。小查的國語帶有濃重的吳方言口音,跟我平時看國語片、聽和唱國語時代曲的國語頗有差距,我大概只聽得懂七成左右。因話提話,小查的話實在不好聽懂。好幾年前,小查接受香港的記者訪問,記者引述他說甚麼「公務員是爸爸」、「香港政府是兒子」。報道出了之後,輿論嘩然,小查急急澄清,指出他在說「國務院」,而普通話極不靈光的小記者當作「公務員」!小查那時已從報社社長退下來,對於小記者的荒唐很有意見,認為他們若聽不清,應該打個電話求證呀!小查的話「不好聽」、「難聽(懂)」,於此事可見一斑。
這回首次見面,倒是小查問我的多,比如唸書時學些甚麼、平素讀些甚麼書之類,都是些長輩初次見晚輩時常問的話。談到已近午飯時間,原本以為小查會留我吃飯,誰不知他頻頻看錶,最終吩咐司機送客。周公謹「賠了夫人又折兵」,我這是「賠了果籃不得餐」!
車程中,司機叔叔問我是哪家公司的。我想我跟小查沒有「業務往來」,雖然有三部金學研究的書都由明報出版社刊行,但是都在小查賣光了股份之後。我便對司機叔叔說:「我是查先生的朋友。」這樣答會比較「體面」。
過了許多年之後,又發生了一件趣聞。
有一位吃文學研究這行飯的老教授去拜訪小查,小查因為事忙,不能請那位教授吃飯,見過面之後便給了一個紅封包當做東。豈料事後這位教授打開紅包一看,見內中的鈔票太少,勃然大怒!交還給帶他去見小查的陪客而拒收!後來這位先生就撰文惡詆小查的武俠小說。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呀!
文化界前輩告訴我這件「士林笑話」之後,我便笑說小查對我實在不夠朋友!人家是教授你就請吃飯,我是「晚輩小孩」就如此待慢!
有一回,小查的兒子請金學研究的前輩楊興安兄吃飯,楊兄找了我當陪客。「小小查」還送了一套《書劍恩仇錄》給我,這算是「父債子償」,兩無拖欠了。
(小查與我.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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