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淑賢
以前填表格,姓名之後就問籍貫,我就填廣東省順德縣。現在的表格好像都不再設籍貫一欄,反映了香港這城市對身份的態度改變。再過一代,可能都不知原籍為何物了。至於我一直以為是縣級的順德,原來只是佛山市一個區而已。
說家鄉,對我們這輩已意義不大,但對老爸卻肯定十分重要,可惜他離世時大陸還未開放,不然他定會回鄉看看。老爸是個從不提自己過去的人,但有時也禁不住說起鄉下是古朗雙鳳坊,我於是記住了。我們知道他十多歲,即三十年代左右,就來了香港打工,在上環各式店舖做「後生」捱世界。他也提過太公叫少綿,是個秀才,後廣東時局動盪,舉家來港,曾懸壺濟世。這幾個名字就是我對鄉下唯一的線索。
最近有空,跟朋友回順德住了兩天。真慚愧,活了這些年才第一次回鄉。我們住大良,又去了古朗,看了新修葺的祠堂,聽些村委父老講古朗歷史。但見魚塘處處,也經過很多參天老榕,動輒都百多年,想到老爸幾十年前,或曾在樹下玩耍,或在河溝游泳,都是很奇異的感覺。
帶我們去參觀祠堂的人(當然也姓伍),說自己幾十年都在古朗過,我問他聽過太公少綿嗎?他說應是個村長,但少綿在時他還未出生。後來我們經過一個廣場,十多個七八十歲的伯伯在老榕樹下休息閒聊,我又問他們聽過少綿嗎,有一個說聽過,但答案都是一樣,都說自己還未出世。後來在祠堂找到新修的族譜,可惜只記至光緒九年,很多較近我父親那一輩的資料都沒有。不過回港後卻找到一些資料,說太公少綿當鄉長期間,正值晚清政治腐敗,他素持治亂世用重典,執法極嚴,盜匪因而仇恨,至辛亥革命後更結黨洗劫全鄉,太公舉家雖早得風聲而逃過一難,但第宅傢具則付之一炬。這種電視劇般的情節,竟發生在自己的先祖身上,再想起古朗現今的田野魚塘景致,確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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