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我做不了他人,他人當不了我。
譬如我做不了麻木不仁之事,他人也受不了他們眼中的「婦人之仁」。
仁不分男女老幼,階級膚色。說仁者是婦人之仁,其實是在嘲弄以道德自覺決定行為者;他們以仁心為一種障礙,因而所有人仁之事都被鄙棄。
我跟一位退休高官膳聚,聽着他批評某些曾經與他共事的人。「他做事不成,太仁慈了,在我眼中這是弱者的行為,我因而決意不要讓他升職。」他說來理直氣壯,且抱有一份正義感。我忽然感到湯很難喝。我也是他口中過於仁慈的人,但我堅持要把頭抬起,就是因為那句諺語:「從來沒有人因為仁慈而感到沮喪。」
我不知道那些殺無赦的人是怎樣勝任的,也不知道他們快樂的基礎在甚麼地方。是因為易辦事,快捷妥當?來自此等的滿足感,比我看見那些因為得到機會而有所改變,並重新有美好生活的人更為愜意?還是殺無赦以後招徠了一群靠攏以得到安全的人,感覺像坐擁了全世界?
人各有志。不讓道德感阻礙自己上升前進、左擁右簇的人,道路真的好像暢通無阻,且睡眠充足,看來精神奕奕。相比之下,仁者雖然無懼,卻為弱小及受害者痛心難過,絞盡腦汁、千方百計作拯救者;自己絲毫沒有得益,且惹來鄙棄。但問題是不仁者難以仁,仁者始終「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路走來走去,始終還是那種取向,那副模式。夏蟲不可以語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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